父亲过世以后不久,老舅相继过世,老妈与娘家的唯一念想断了。儿孙辈如春笋,在江南一隅开枝散叶,转眼又是一代。
俗话说: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拉倒。舅舅、舅妈过世后,母亲几次回娘家,小子辈疏离、冷淡,让母亲极为心寒,甚至没人愿招待一顿饭。曾经在娘家享有绝对权威的母亲,被岁月雨打风吹去,拍在了沙滩上。
娘家成了母亲回不去的梦,每每提起,母亲总是泪眼婆娑。恨恨地说“那就是一群猪。”
骂归骂,如同对自己的孩子。那扯不断,割不开的血脉亲情,犹如抽刀断水一样。
清明节到了,80岁的母亲,怯怯对我说:我这么大岁数了,娘家回一趟是一趟,我想回去给你外婆,舅舅、舅妈上上坟。
想想长眠在地下的至亲,想想老妈的落寞与惆怅,我便一口答应下来。
准备好水果、酸奶,按三份备了草纸、冥票、鲜花,供香。先生开着车,哥、妹妹和我陪母亲走上了省亲之旅。
陪母省亲一路上,花团锦簇。放眼望去,柳树绿,樟树红,樱花粉,菜花黄,青山滴翠。鳞次栉比的徽派建筑从窗外刷刷而过,真是最美不过四月天。
外婆在世时一直跟母亲生活,我们兄弟姐妺四人从小都是外婆带大的,跟外婆的感情特别深。
小时候一到暑假,外婆就带我到舅舅家玩,有时一住就是一个月。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会做人的舅妈,往往会变戏法得变出一块咸肉、几个鸡蛋。舅舅也下河给我们网点小鱼小虾开荤。有时也有大餐,运气好的话,表哥一晚能照到一篓黄鳝。
最让我留连的是,每天跟表姐去自留地摘菜,菜沾着露水,瓜果鲜嫩欲滴。黄瓜、西红柿咬到嘴里的清爽至今都难忘。原生态的感觉不是现在农家乐可比拟的。我常想,我身上的乡土情结,莫非就是那时打下的烙印。
舅妈过去是走四方戏班的女主,虽生在农村,但做人做事都透着精致与讲究。讲话滴水不漏,人情练达,家里被她收拾的一尘不染。自己长得白净,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韵味,身材小鸟依人般纤瘦。虽是农家妇女,却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小姐,一辈子没下地干过农活。
陪母省亲母亲常说舅舅这辈子就被舅妈耽误了。没出息,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辈子在温饱线上挣扎,要不是我们救济,日子都过不下去。
其实舅舅是个有故事的人,听外婆说他十八岁就参加了抗日队伍,一次随小分队执行任务,脚被铁钉刺穿。为躲避敌军,部队将他丢在一个山洞里,靠嚼着生米,坚持了一个月。被舅妈发现后接回家,在养伤的过程中俩人相爱。婚后不久,部队让他归队,舅妈抹脖子上吊硬是不肯。或许是战争的残酷,或许是新婚燕尔放不下娇妻,舅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当了逃兵。
每每说起,母亲语气里都充满惋惜:唉,不争气呀,不然一生不会过得这么苦,他资历远在你爸之上。听到妈妈的市侩的比较,我总是不应景:“枪炮不长眼,如果牺牲了呢?”将母亲堵的十分严实。
陪母省亲三小时的车程,瞬间就到。表哥已等在门口,小侄孙一句“老太”,母亲立马掏出红包。
坟在山上的松柏林里,浓荫下一线三座坟遥遥相望。三个土馒头上,挂着五六根清明吊子,土堆前的碑上刻着名字,生死的时间。如一䓍芥,几十年在世间飘过,简单的一目了然。
看着跪拜的母亲,在外婆坟前说:妈,我来看你了,女儿也这岁数了,今后回来是有次数的了……脸上没有一点忧伤,仿佛在跟外婆絮叨聊天。
听着侄孙的咿呀学语,看着母亲的满头白发,再看看三个馒头,人类的宿命谁也无法逃遁。通透的我们,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向死而生,活好当下吧。
表嫂给了几个艾蒿饼子,依然没有叫我们吃饭的意思。对此我们己不上心,淡然告别之后,我们兄妺带着母亲在途中景区玩了一圈,高兴地吃完中餐,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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