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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拐来的四川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被拐来的四川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作者: 踏歌徐行 | 来源:发表于2018-12-23 08:31 被阅读146次

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二十年呢。在那个矇昧的年代,有谁真正关心过一个身处异地的年轻女子,内心的恐惧与忧虑呢?那段孤苦无助的日子,或许是这个四川女子永远都不愿回忆的伤痛和不想触及的往昔。青春的莽撞与草率,将她的命运无情地定格在那样的一段时光里,任凭时代的巨轮碾压。可是无论岁月怎么流逝,都无法抹去一个人的过往与记忆。

她走得再远,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回去不的故乡和待不久的城市,都安放不下她漂泊的灵魂和悲苦的内心。

                                                                                      ——题记


三十年前的鲁西北小村庄,物质贫乏,消息闭塞。一些家境贫寒的的庄户人家,即便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然只能勉强填饱肚子。麦芒叔家便是其中的一员。

麦芒叔已经四十多岁了。因了他的父亲英年早逝,母亲体弱多病,那些靠他辛苦劳作从田里换来的粮食,被他拉到镇上的粮站卖了钱,又去离粮站不远的药铺换成了麦芒奶奶成天抱在怀里的药罐子里的药。这样一个家徒四壁的人家,自然没有谁家的闺女愿意嫁过来。麦芒奶奶心急火燎地要在她闭眼之前抱上孙子,托了远方的亲戚,让他想办法给麦芒叔找个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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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是个草长莺飞、桃花盛开的四月,一个白净的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的姑娘,被带进了麦芒叔家破旧的小屋。全村老老少少像观赏外星人般,蜂拥着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看。年幼的我,也和一群小伙伴你推我搡着在围观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凑热闹。

姑娘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微胖,梳了个马尾辫,倚靠在低矮的黑漆漆发着油光的土炕边,垂了头颅,两只白皙的手拘谨地揉搓着穿在她身上的枣红色开衫毛衫的衣角。她或许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身体似乎在瑟瑟发抖。

“这姑娘还怪水灵的,听说麦芒那远方亲戚,花了四千块从人贩子手里买的。”王二奶奶附在邵三嫂子耳边轻声说。

邵三嫂子睁大了她好看的丹凤眼,惊诧道:“遭天杀的,这不是犯法嘛?!”

王二奶奶撇着干瘪的嘴唇,唾沫星子乱溅:“民不告,官不究。人家麦芒老不容易说个媳妇,这乡里乡亲的,谁能去坏事儿?”

邵三嫂子抬起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不再说话。

三三两两的议论此起彼伏,我们小孩子穿梭在这来来回回的人潮中,喜好新奇的天性,让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因了村里来的不一样的人儿,这看热闹的心态便高涨了不知道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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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天一早,小贞又来招呼我到麦芒奶奶家看新媳妇去。麦芒叔正被七八个老少爷们儿围着,脸红脖子粗地嘀咕道:“这欠凑的货,死活不让碰?!”说着,他把脸上一道道暗红色的伤痕指给大家看。在麦芒叔黝黑干瘦的眉眼间,可见深深浅浅的抓痕,张牙舞爪地横亘在那里。这些男人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

赵七叔说:“拿绳子绑了,看她还能抓你脸不?”邵三叔说:“给她的饭菜里放安眠药,迷昏了她。”麦芒叔嘿嘿地干笑。

我跑回家里去问母亲:“娘,新来的麦芒婶子不让麦芒叔碰,是啥意思?”

母亲正在灶台上忙着烧火做饭,她板起平素里慈爱的脸庞,向我挥舞着柴火棍子:“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干啥,写作业去!”

那些时日,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关于这个女子的种种传言。还是小孩子的我们,从大人们只言片语的议论里,感觉到这个新来的白白净净的麦芒婶子,似乎在以自己的方式,在进行着某种抗争。她先是哭闹、求饶、绝食,当一切都不奏效,她甚至用自己的上衣袖子挽成结儿,将自己悬挂在麦芒叔家低矮的房梁柱子上,幸亏麦芒奶奶发现及时,才呼天抢地地招呼了人来把她从濒死的状态解救下来。

她几次三番的要逃离,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遍体鳞伤。麦芒奶奶拿了苕帚疙瘩,劈头盖脸地打,她边打边骂麦芒叔是个孬瓜,舍不得掴这小媳妇儿一个手指头,却被挠得身上脸上到处是伤疤。为了防止新媳妇儿再次出逃,她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白天麦芒叔下地干活,会把院落的大门锁起来,麦芒奶奶更是形影不离地对她进行着监视,晚上吃过晚饭,麦芒奶奶会用一把铁锁把麦芒叔和新媳妇儿锁在他们的屋子里,并拿走她所有的衣物。

3

三四个月之后,麦芒叔喜形于色,逢人便讲,他要做爹了。麦芒婶子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她终于可以随意四处走动了。她喜欢吃辣椒,麦芒叔便辟出来一小块儿地,种了朝天椒给她吃。有时候,在麦芒叔家破败的庭院门口,会看到她坐在一把木凳上,挺了个大肚子,拿了硕大的装满了白米饭的瓷碗,就着一碟酱油醋凉拌的辣椒丝,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对于我们这些围观的小孩子,她早已经习惯,还常常拖着侉侉的声音,和我们说笑。

当冬日的雪花如飞舞的精灵般飘落人间的时候,麦芒婶子完成了从一个女人向一位母亲的人生蜕变,虽然这对她而言有一些残酷,但孩子的降生,似乎给了她精神上的慰籍,也给了她安生留在这里的理由。她给这个在落雪之日出生的孩子取名叫白雪。

麦芒奶奶对于买来的媳妇给她生了个孙女的事实并不满意,她要的是孙子。这言语里对麦芒婶子便多了些挑剔。麦芒婶子似乎并不介意。孩子大一些时,她便用一个布袋把孩子背在身后,跟了麦芒叔一起下地干活。远远地看,她已经和当地的妇女没有什么两样了。只有那拖了长长的音调的侉言侉语,还在提醒着人们,这个和麦芒叔相差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是个四川娃子。

三年后,她再次生下一个女孩,给这个出生在炎炎烈日里的孩子取名叫夏天。麦芒奶奶终于没有等来她心心念念的孙子,在夏天出生后不久,便溘然离世。

麦芒婶子不再寻思着逃离,但对于两个孩子,似乎也不是很用心地照顾,任由她们野蛮生长。更多的时候,在田间地头、在庭院灶台,常常看见她一个人盯了某处发呆。

4

麦芒奶奶生病出殡又拉下了一屁股债。两个孩子的相继出生,更是需要不小的花费。这个家庭本来困顿的日子更捉衿见肘起来。时间到了二OOO年前后,村子里的青壮年劳动力开始大量外出务工。麦芒婶子再三地央求麦芒叔,终于征得了他的同意,她跟村子里的几个小媳妇儿一起,去了天津打工。

麦芒叔留在家里,继续耕种几亩薄田,同时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的饮食起居。渐渐地,两个孩子都到了上学的年纪,麦芒婶子时不时地寄一些衣服、玩具、学习用品回来。她只有在春节期间,才回来住几天,便又如候鸟般飞走。白雪和夏天,都没有如她所期望的那样好好读书,纷纷在初中就辍了学,去了南方的工厂做了流水线上的女工。

二OOO七年前后,麦芒婶子在一个秋果飘香的日子回来了。那个秋天和冬天,她没有再出去打工。她的肚子又大了起来。没过多久,她又生下来一个男孩。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麦芒叔似乎没有任何的欣喜,相反地,邻居们常常听见他们两口子的争吵声,麦芒叔骂麦芒婶子在外面偷野汉,不知道是怀的谁的野种,才火急火燎地回来。

麦芒婶子变得不言不语,她挪动着笨重的身躯,在小院里进进出出,对于那些传言,似乎也无动于衷,好事者不经意的试探她时,她也总是笑而不答。

5

接二连三不断升级的战争,让这个似乎从未有过欢乐的家庭更加沉闷,一年后,麦芒婶子扔下嗷嗷待哺的婴儿,再次远走他乡。

听了一同出去的邻家姑娘暗地里讲,生下的这个孩子,是麦芒婶子在一家饭店里当洗碗工时,和厨房的一位四川籍的大师傅私会的结果。那个男人也是有家室的,只不过远在老家。干柴烈火的情欲之欢,当然难以长久。大厨听说麦芒婶子怀孕之后,突然的消失了影踪。麦芒婶子苦苦找寻未果,又不忍心将孩子打掉,便心灰意冷地回了老家,以为可以瞒天过海骗过麦芒叔,却不成想弄巧成拙。

麦芒婶子来到城里,经村子里一位小姐妹介绍,继续干起了老行当,找了另外一家餐馆继续打工,只是她的话更少了,除了埋头在一堆布满了残羹剩汁的污秽碗碟里机械地劳作外,她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呆滞地一言不发。她依然每月按时将工资的一半寄回家去,时不时地给留在家里的小儿寄从超市里买的将近临期的廉价奶粉,以及各式各样的玩具。

她很少给麦芒叔打电话,即便打,更多的也是问及那个婴孩的种种。对于这个孩子,像对白雪和夏天一样,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甚至在和打工的姐妹闲聊的时候,语气里常常夹带了一丝丝憎恶的情绪,但又不自觉地因了母亲的本性产生某种牵挂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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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麦芒婶子的两个女儿,白雪和夏天已到了婚嫁年龄。两个女孩的婚恋状况似乎也让她操碎了心。白雪找了个和她在同一个厂子打工的同乡,结婚不到一年,因男方劈腿,把她甩了。白雪回家待了一些时日,哭哭啼啼了一阵子,又去了南方,换了个工厂继续打工。夏天谈了个男朋友,是街面上的小混混,未婚先孕,生下来孩子,却找不到了男友。她抱着孩子回到村里,住了段时间,被麦芒叔追着骂不要脸。

乡邻们免不了又提及了她们的母亲,“怎么和她妈一路货色,听说麦芒家当初,就是被一个无赖骗了去,几经倒手卖到咱这里的。这就是命啊!”村头巷尾的老太太闲了无聊,麦芒叔的家事,成了她们饭后的谈资。“两个挺好的姑娘,每年都给他爸寄钱,每次回来还给小的带礼物,姐弟三个亲着呢。他们家正要建的五间大瓦房,都是麦芒家里的和两个闺女在外面打工挣来的钱。”人们边说着这些,边摇头:“这麦芒家里的,毕竟是买来的媳妇儿,出去久了,心就野了,这转眼都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地方,依然留不住她的心啊!”

麦芒婶子越来越少回来。只有在春节前后,她和她的女儿们才回到村庄里,回到麦芒叔和那个被叫做铁蛋的孩子的身边,像履行一个欢聚的仪式,却又各怀了心事,仓皇之中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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