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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缪小希
01
没有人知道傻姑几岁，哪里人。
她是被村里一个叫阿根的60岁老光棍捡回家的。据说，捡回来的时候，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那天，阿根把她按在水缸里，洗了好久好久，才显出还算细嫩的皮肤。
阿根从小也是孤儿，靠着父母留下来的一个草屋生活。阿根虽然无父无母的，但是人倒勤快，在自家小屋旁的空地上，种了菜蔬，自己吃一点，剩下的拿到菜场卖。几年后，也结了一些钱，把草屋翻新成了白墙黑瓦的石屋。虽然小点，但总算也能遮风挡雨了。
按理说，勤快的阿根都快60了，应该过上有儿有女，甚至儿孙满堂的幸福晚年生活了。但是阿根却没有结过婚，年轻的时候没有姑娘愿意跟她，年老的时候更加没有了。
这可能跟阿根腿瘸眼瞎有关。
阿根小时候，因为父母走得早，没人照顾，有时候也会去人家菜园里偷点吃的，遇到好心的，看见了会多给他一点，但是不会很多，因为那时候村里都不富裕，家里种的一些菜蔬也仅供自己吃，偶有剩余还要拿去卖了养活一大家子人呢！所以看见阿根偷盗，还再赠送他一些的真的是天大的好人了；而要是没那么幸运，遇上小气一点的，其实也不小气，因为人家也要吃喝，也要生计，就会大骂他一场，把他赶走。
但面对空空如也的肚子，阿根觉得大骂一顿能换回几片菜叶，几颗土豆，也是值得的。
所以他就这样，在幸福和不幸中兜兜转转地过了好些年头。
直到有一天，他进入了一家邻村比较豪华的一套房子。那时候，阿根已经有十几岁了，胆子比以前大多了。他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屋子。
碎花大理石铺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古铜色的大门口，小路两边各是两个小花园，一边种着绿油油的蔬菜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水果，另一边种着花花绿绿的草木。看得阿根眼花缭乱，六神无主。他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爬进了院内。
而在爬进院内的一刹那，阿根傻眼了。两只凶神恶煞的大狼狗正从花园的两边向他狂奔而来。阿根想再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一只狗咬住了阿根的腿，硬生生地撕扯下一块肉。阿根甚至还来不及叫喊，另一只狗已经咬住了他的脸、眼睛。
等主人听到声音出来时，阿根已经痛晕在地上，闭眼的一刹那他觉得这是他活于人世的最后一天了。
02
阿根并没有死，但由于没有及时医治，加上营养不良。阿根从此变成了瘸子以及半瞎。而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另一只眼睛因为常年用眼过度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村里没有姑娘愿意跟阿根，只有阿根捡回来的那个傻姑。
其实傻姑也不乐意。据说傻姑是被阿根一路用吃的引到家里的。而所谓吃的也只是阿根特意花了三毛钱买的一个肉包。幸好看到傻姑的时候正好是早上，要是下午的话阿根不知道哪里去买肉包子。那个他曾经觉得他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肉包子。
阿根见到傻姑的时候， 傻姑正埋头于垃圾桶里翻吃的，那一身恶臭，使得过路人和她自动隔离出一条警戒线，使她有了安全找食的一方空地。
而阿根在看到傻姑的一刹那，心里好像突然有一根经久不动的弦被人轻轻拨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如果那个时候就有一见钟情这个词的话，也许那就是了。
没来由的，阿根觉得，他要有老婆了。
阿根脱下草鞋，从鞋底翻找出三张一毛的纸币。一路小跑跑过一个街道，在转角那家早餐店要了一个肉包后，又匆忙地跑回来。早餐店老板娘看着心急火燎远去的阿根的背影，笑着说：阿根，跑这么快，是要去讨老婆吗？早餐店内传来一阵哄笑声。
阿根很想回答，但他来不及了回答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生怕傻姑被人捡走。
03
傻姑就这么被阿根用一个肉包子带回了家。
被带回家后，傻姑被阿根一头扔进门前的破水缸，里面有半缸水。傻姑嗯啊，啊的在水里扑腾，但也抵不过阿根强有力的手。
傻姑被彻底洗干净了。露出还算白嫩的皮肤。
没有人知道傻姑具体几岁，但估摸着不会超过三十吧。而此时阿根已经快60了。
见到过傻姑的人，都觉得她是真的傻，基本上听不到她说一句完整的话。
傻姑跟着阿根后，虽然看上去干净多了，但偶尔还是会去垃圾桶找食。傻姑一边吃着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食物，一边还会突然追着围观的小孩跑，去吓唬他们。傻姑一露出突出的脑门，圆溜的眼睛，加上一声低吼，总会让围观的小孩一哄而散。村里的人见到阿根会打趣地说：阿根，是不是老了不行啦？没让你老婆吃饱啊？
近60岁的阿根，眼睛眯成一条线，不知道他是望着天空还是望着来人，但眼睛里总有星星点点的光漏出来。
阿根满60岁那年，傻姑给阿根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渐渐地，傻姑不再去垃圾桶了，人也白皙起来，好像岁月开始往回走了。只是傻姑依然只会嗯啊，啊的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好在她怀里的女儿也只会嗯啊地讲。远远看去，两人好似一言一语手舞足蹈地说得火热。
傻姑出门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以前她一天要沿着小路，往返走好几趟。但现在，最多的时候，傻姑都是坐在家门前的小石凳上，怀里抱着女儿，嗯嗯啊啊地说着什么。她也不再追赶吓唬围过来的孩子们了。有时候反而会摸出口袋里的小糖，给孩子们一颗，两颗。
04
如梭的时光一晃而过，傻姑的女儿已经出落得像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但傻姑好像越来越精神了，估摸着有四十几岁的傻姑，容貌竟然越来越靓丽了，脸上鲜少看到皱纹。就连头发都是乌黑的。
现在的傻姑见到人虽然依然不会说一长串的话，但是会抿着嘴对人微笑了。那一笑，虽没有倾世容颜，但也让人感到如春风拂面般清新。
人们好像渐渐快要忘记傻姑原来的模样了。
而阿根却越来越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背驼得像顶了口锅了；脚瘸得更厉害了；眼睛好像几乎失明了。
傻姑流水般平静的幸福生活终于因为阿根的去世戛然而止。
05
那一天，是6月28号。是他们的女儿五年级期末考的最后一天。
阳光刺眼得异常，好像在宣告着夏天的来到。
阿根是天一亮，未吃早饭就匆匆去地里干活的。他想着今天把地里能卖的西瓜、蔬菜都卖掉，做一桌好菜，等女儿考试回来吃。
但是傻姑和女儿再也没能等到阿根。村里人发现阿根时，他已经浑身铁青，没有了呼吸。大家猜测是中暑。
村里人帮着傻姑给阿根送了葬。村里的日子渐渐又恢复平静了。而傻姑的世界却悄悄发生了变化。
傻姑完全沉默了，嘴里听不到半点声音。天一亮开门，就坐在石凳上，不吃不喝直到太阳下山，关门进屋。甚至也不管女儿是怎么生活的。
傻姑渐渐地又恢复了原来的面貌，蓬头垢面，身上难闻的味道也出来了。
而再后来，听几个晚上经过他们门口的人说，傻姑家里好像有很多男人的声音，有老的，有年轻的，非常热闹。一开始大家还不信，说阿根都走了，他们家还会有什么男人啊？难道是傻姑偷腥不成？说完，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有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傻姑屋子里的争吵声，打骂声，欢呼声。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悄悄去围观。
傻姑的家，也就是阿根的家，其实离村民的居住区很远的，之前那一片都是荒地，是阿根强行搭建起来的一个小草屋，后来改建成了小石屋。只是木门经久未修，已经有很大的空隙，稍稍贴在门口，就能看到屋里的全貌。
据说，屋里男人排起了长队，而傻姑被脱得精光，任由他们蹂躏。女儿一开始是捂着被子的，但后来不知道被谁开了个头，接着也没完没了了。
傻姑的女儿彻底辍学了。那时候辍学很常见，能坚持到小学毕业的不多。况且传闻也只是传闻，新闻媒体都还不发达，没有人白纸黑字地报道。所以， 那些人是肆无忌惮的。
傻姑家的门白天再也没有开过。直到傻姑离家出走。
那已经是两年后了。
傻姑的女儿开始光明正大地收费。从年轻到年老价格不等。据说她是从傻姑还在的时候就这么做的，顺带收了傻姑那一份。
没有人知道傻姑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只知道她的女儿后来因为接客太多，染了性病，也沾上了毒品。又跟着外省来的小年轻跑到外省，最后也再没出现过。
06
后记。
傻姑家的大门再也没有开过，安安静静地坐落在村子的最北边，一大片荒草中间。有时候觉得阿根还在，傻姑还在，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嬉笑；而有时，又觉得，根本没有阿根，没有傻姑，只是一片荒原，没有人来过。
总有一个人 活在心里，而消失在生活中。
我是小希 一个有故事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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