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读 （二）

陪读 （二）

李霞抱着儿子做完最后一次治疗，来到医生办公室，询问下一次治疗时间。这是王君临走之前交代过她的。

医生看见李霞抱着孩子进来，态度和悦的用眼睛示意过来坐在她跟前。李霞坐在凳子上，把儿子竖起来坐在她大腿上。小家伙一点都不怕生，扭动着脖子，眼睛骨碌碌转着看热闹。

医生用舌尖在上颚床上敲着梆子，发出清脆的哒哒哒声音，这是大人用来逗弄婴儿惯常的动作。王浩森用耳朵扑捉着声音来源，找到后竟然咧嘴笑了。医生笑着说，发育的不错嘛，按孩子当时的情况，能恢复到现在这样，简直是奇迹。

李霞激动的差点要跳起来，迫不及待地问医生，他这样是不是就算是正常婴儿了？医生回答，只能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要说完全正常，还不能贸然下结论，需要继续治疗，直到半岁。

医生考虑到李霞家远，来一次省城不容易，就建议她一个月来一次，把治疗时间延长到十天。

李霞心想，遇到好人了，她忙不迭地表态，听您的，那下个月是几号来？

跟这次一样，还是月初吧。医生一边说，一边在处方上龙飞凤舞写下了几种药，让李霞到药房取了，回家加在辅食里面，喂给孩子吃。医生怕李霞不在他们医院拿药，就扣下了孩子的病例，跟李霞说，拿了药来找我，我教你怎么给孩子服。

李霞心里会意，认为医生多虑了。她抱着孩子站起来，拿过处方，真诚地跟医生笑笑，到药房拿药。

李霞拿着取好的药，再次来到医生办公室，医生拆开一种药的包装，交代说，这是维生素D口服溶液，瓶子里面有个橡胶吸管，用吸管轻轻吸一滴药，每天给孩子嘴里滴一滴，记住了，只能是一滴，多了会中毒。

李霞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另外两种药我就不交代了，你是读过书的人，回家看着说明给孩子服。医生把孩子的病历和药一并推给李霞，说道。

李霞谢过医生，抱着孩子往门口走，刚走了几步，医生又叫住她，补充说，孩子吃了钙，要勤晒太阳，否则吸收不好。

李霞欠着身子，表达着谢意。

娘俩从医院回到表姐家，是下午三点。李霞收拾了孩子的尿布奶瓶奶粉衣服，准备回家，毕竟是亲戚家，能少待一天就少待一天吧。

孩子躺在床上，打了一个激灵，孩子在给她传递撒尿的信号，李霞赶紧抱起孩子，把开孩子两条腿，嘴里嘘嘘着，孩子在嘘声中，朝地上尿去。

尿过后，李霞把孩子放回床上，去卫生间拿来拖把拖地，李霞拖干净卧室地上的尿液，又朝客厅拖去，拖过客厅，顺势又把厨房也拖了。表姐在李霞第一天到她家住，看见李霞在卧室把孩子朝地上尿，没说话，而是拿了一只脚盆放在她面前的地上，无声地跟她说，不能随地小便，要便，就便在这只盆里。

李霞没意识到表姐这是在给她定规矩，她的意识还停留在农村人的生活习惯。农村的孩子，都是随地小便，小孩子的尿，干净着呢。

李霞这次更过分，直接拿尿给她家拖地，而且拖到厨房去了。表姐的脸拉了下来，想说她几句，又怕她接受不了，就回了自己卧室。

这时候，有人敲门，李霞知道是王君接她来了。这是他们约定好的，儿子做完最后一天治疗，由王君接他们回家。

李霞看见王君，就跟王君报告着儿子的喜讯。王君也很开心，李霞平常话并不多，这时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来孩子真的是父母心情的晴雨表。王君也受了感染，抱着孩子兴奋的在地上转圈，孩子竟然会咯咯咯笑出声来。

表弟来了，表姐总不能不露脸，表姐只好从卧室出来，脸上讪讪的。李霞和王君只顾上高兴，也没留意到表姐的脸色，看看时间不早，就告辞了。

他们回到家，天都黑了。

父亲坐在饭桌前抽着烟，看得出是在等着吃饭。看见他们，不冷不热的，远远地望了一眼孙子，收回眼光，唉声叹气了一回。都说隔代亲，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爱孙子的迹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云，王君和李霞的好心情被破坏掉了。

王君从李霞手里接过孩子，示意她到厨房帮母亲做饭。李霞来到厨房，婆婆嘟着嘴，正在切菜，一副受尽苦难的表情。婆婆但凡做饭，就要所有人给她帮忙，好像她要做满汉全席似的。李霞见不得婆婆这副模样，看着都没有食欲。她对婆婆说，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你走吧。

婆婆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客套道，我帮你一起做吧。

李霞没吭声，她在心里说，你赶快走吧，在这里碍手碍脚，还不如我一个人爽快呢。

婆婆脱了围裙，兴致勃勃地走了。

五个月起，李霞就给儿子开始加辅食，李霞是不怕麻烦的，买了一个蜂窝煤炉子，放在自己卧室里，锅里早晚都炖着骨头汤，用来给儿子下面条，煮小馄饨，蒸鸡蛋羹。

不得不说，王浩森胃口真的很好，不挑食，任啥都吃得津津有味。三个月会翻身，六个月会坐，七个月会爬，完全就是一个正常孩子的发育。

这天上午，李霞给儿子吃过饭，喝过水，把过屎和尿，换上干净尿布，用婴儿车推到客厅，跟公公说，爸，我出去一趟，孩子搁你跟前一会，我很快就会回来。

公公嘴上叼着烟，在修补一只瘸了腿的凳子，他是闲不住的，大事做不来，给家里修修补补，总能找到事做。公公没吭声，李霞也没在意，没吭声就视同于认可了。她背起包，匆匆走了。

李霞办完事，就往回赶，走到大门外，听到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飞跑进门。儿子坐的婴儿车侧翻在地，哭得眼泪鼻涕挂在嘴唇上，看起来哭的时间不短了。

李霞看了一眼公公，公公嘴上叼着烟，在修理凳子，还是她离开时的状态。公公没有一丝愧疚，自顾自说，孩子嘛，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

李霞肺都要气炸了，公公这是什么逻辑，瞧不上她也就罢了，孩子是无辜的，孩子可是王家的亲孙子呀。她把婴儿车扶正，二话不说，推到自己卧室里去了。

孩子也许哭累了，在李霞怀里沉沉睡去。李霞看着孩子，一股委屈浮上心头，眼泪跟着淌了下来，落在孩子的脸上。

看看时间不早了，李霞放下孩子，抹一把脸，去厨房做饭。

做好饭，李霞给自己盛了一碗，端到卧室去吃，她实在不想看见公公。

正吃着饭，孩子醒了，李霞放下碗，去哄孩子，给孩子开小灶。

孩子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醒来情绪特别好，李霞每给他喂一口饭，他就摇头晃脑，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向妈妈表达着饭真香，真好吃！李霞得了鼓励，用额头抵着儿子的额头，跟儿子玩牛抵头游戏。

婆婆在院子里叫李霞，李霞不知道啥事，就答应着。婆婆说，锅和碗我泡在水池子里了，我上班去了。婆婆的潜台词是，你去把它们都洗涮了吧。李霞的好心情受到了破坏，一气之下没应答。婆婆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做饭时不搭把手，吃过饭连洗涮都懒得做，完全推给了她。

婆婆没等李霞回应，就上班去了，她不需要回应，她只是通知一声而已，做不做是李霞的事，跟她无关。

晚上，李霞跟王君说，她想到娘家住几天。王君对父母还是了解的，知道李霞在家里受了委屈，他不能批评父母，那样以来，父母肯会认为是李霞告的状，他不想把事态扩大。

他也不能在李霞面前说父母的不是，他有必要维护父母的颜面。王君说，也好，你去住几天，让咱们的儿子也换个环境。

李霞回到娘家，她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妈生了五个闺女，没有儿子，很是喜欢外孙子。过了几天，王君来到丈母娘家，丈母娘看见女婿 来了，忙不迭的给女婿打了六个荷包蛋，端给女婿。

李霞嗔怪母亲，他又不是产妇，不需要大补，吃六个鸡蛋是浪费。母亲说，咋不需要补，他工作忙，身体亏空着呢。

李霞以为王君是来接她回家的，就想着怎样拖延着不回去。王君吃过荷包蛋，红光满面，趁跟前没人，塞给李霞一沓钱，说，你住在妈家，别净吃白食，该花钱的时候要主动。

王君这么通情达理，李霞倒不好意思住下去，主动提出来跟王君一起回去。

路上，李霞跟王君说，在你们学校要一间宿舍吧。有了宿舍咱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多好。

放着家里那么多房子不住，却住在外面，父母肯定会多心，王君是孝顺的儿子。于是他跟李霞说，学校知道我离家近，不会给我分宿舍的。学校住宿紧张着呢。

李霞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撇着嘴，说，你没试咋知道要不来，你不能试一次吗？

王君只好应付说，那我试试，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

王君压根就没到学校总务处询问，他是不可能住到学校去的。不说父母这边不好交代，单说同事亲戚知道了，肯定会认为他们是因为家庭矛盾才分开住的，他是爱面子的人，他要维护家庭声誉。

王浩森十一个月就会走路了，都说男孩子说话晚，王浩森却是九个月就会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会说好多单个字。王君是搞教育的，决定精心打造儿子。

每天放了学，王君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儿子，给儿子教念儿歌，讲故事。儿子的心思似乎不在念儿歌讲故事上面，他这边费劲心思给儿子教了一遍又一遍，儿子却是一句都背不下来，儿子的心思全在吃上面，王君要是给他带了好吃的东西，他就把那些吃的全部揽在怀里，任谁都别想拿去。趁大人不注意，一口接一口地吃，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很快吃下去一大半，李霞怕儿子吃撑了，就拿别的东西哄着交换，王浩森是绝不上当。李霞就发了急，一把夺过来，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王浩森就躺在地上打滚。想起医生说过的预言，王浩森如今不傻不瘫，健健康康，不就是贪嘴嘛，小事情。王君和李霞说服着自己，赶紧缴了械，没舍得动儿子一根手指头。

王浩森是一天一天的在长大，王君就在想，生孩子的时候，由于他错误的决定，差点酿成大祸。今后的路一定要慎重选择。

躺在床上，王君下了个决心，决定让李霞带着儿子去省城生活，省城教育资源丰富，他要让儿子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不能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

王君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推醒睡在旁边的李霞，把自己的决定跟李霞说了，李霞第一反应是，终于可以脱离这个家了，只要能离开，哪怕再艰苦她都愿意。她愿意背井离乡。

李霞当然满口答应，一高兴，声音就高起来，王君提醒李霞，别把儿子吵醒了。

两口子索性不睡觉了，坐起来，商量着如何跟父母说，父母肯定会百般阻挠，说上一大堆理由，鉴于上次拍婚纱照事件，他俩学聪明了，一致决定，先不跟父母说，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生米做成了熟饭，反对也没用了。

俩人约定，等孩子过了两岁，就由李霞带着到省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