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手
华灯初上之时,古树下的木屋却显得异常孤立。昏黄的案灯的余辉从窗牖透出,洒在门外来者的下腰。只听一声厚重的叹息声从门内传出,道:"既然来了,却徘徊不入,不知为何。"
此话好似发问,也似自语。话毕,门启,闪入一个虬髻大汉。
发话的是位老者,席地而座,见过来者,道:"是得是失?"
那虬髻汉恨然吐言:"失!"
老者眼中闪出一丝哀痛,但瞬间消逝。虬髻汉还要詈言,却被老者喝止,才道:"此事过于蹊跷,事前事后,倾你所知,不得有遗!"
虬髻汉缓气道:"轻者髡之,重者镬!他们全军复没。计划如此周密的`捕风`行动,竟不堪秦军一师!要说那五人力不能及,却也皆为风神您的得意门下,连师父您都说万无一失,可如今......他们可能一个也回不来了。"
老者闻过不语,须臾,起身踽步临牖,道:"五人之中,当属古风心机最强,武功最高,他如何失手?"
虬髻汉答曰:"您可知古风故里何在?他来自江表水乡,幼时其父母遭罹,只因不服秦将屠睢开凿灵渠,被屠睢所杀,暴尸弃市,至使古风幼时结恨。此次刺杀,军中守将之中,屠睢当先,古风不顾组织团体,孤身诛屠,大战数百回合之后,屠睢虽遂成之刀下之鬼,但已身受重伤,元气尽失。血仇已报,心愿全无,是以毁身于乱兵之下矣!"
老者微闭双眼,俯身下跪,顿首一叩,道:"叶风、林风如何失手,一一道来!"
虬髻汉见师父下跪,不禁愕然,心知师父怜其爱徒,不觉暗纳气息,归入丹田,才舒声道:"叶风、林风本是叶不离林,林不离叶,他们破秦军,斩守将,无不兔起鹘落,十步之内,决无生还。但以犄角之势大战蒙恬时,却被之点入他们至命弱点!"
"情!"老者突然插言道。
"师父果然料事如神,不错,林、叶二人败于情,此事说来话长。林风之父林举梁乃齐国大将,曾于临缁与荆柯有过一面之缘。荆柯失手后,义愤填膺,加之丧国之耻,终欲刺秦。但其岁已至耋,自叹不如,其三子皆战死沙场,膝下只有一幼女,那幼女自是林风,林举梁望传武世之脉,在林风十五岁行笄礼之后,传其绝技。林风悟性奇佳,一点皆通,二十岁隐居蓬莱,苦练剑术,立誓刺秦。后与叶风邂逅,一见钟情,二人剑术难分伯仲,随后双剑合璧,自成一派。至此,二人心意已明,林风一意刺秦,叶风鼎力相帮,事成之后远走高飞,终世不染凡尘烟土。"
老者叹道:"这些不说也罢,老夫也略有所知,他们为何失手,快快道来。"
虬髻汉接着道:"他们双剑合璧,所向无敌,直攻至大王殿内。本来秦王必崩于他们二人剑下,但半途杀入大将蒙恬,拖至二人,二人心急,秦王就在百步之内,却难立诛之。蒙恬何等之人,身高马大,力扛九鼎,三人大战五百回合,蒙恬稍弱,林风见状,跳出战圈,与叶风会意相望一眼,遂逐秦王。蒙恬大骇,秦王亦大骇,倚墙而走。但,林、叶二人一分为二,气势不减,力量却大打折扣,林风孤身逐秦,叶风不觉分心,内外合因,至使叶风力不能敌,遭蒙恬大刀一记,此时林风已进秦王十步,忽闻叶风吃痛闷哼,步履不觉一顿,关切回望,秦王瞅准时机,抽刀刺入林风胸口..."
虬髻汉话已至此,不敢再述,但见老者眼中闪现泪光,正待关怀几句,老者突然扶袖而跪,顿首再叩,道:"林风已近秦王十步,只需送入刀刃,即可让他归天,但她心中潜有情霾,怎可完成如此重任?败不足惜!"
虬髻汉道:"子风败的更是离奇。"
"如何离奇,细细道来!"
"五人之中,子风最幼,年方气胜,桀傲不驯,出道之前,就常惹事生非。此次刺杀,子风似乎胜券在握,前去关中途中,偶遇一队官兵屠杀平民,您事前嘱咐过路上不得惹事显身,子风却偏偏杀光了那队官兵,败露行踪,引来当地官府追杀,谁知当地亭长乃`蓝手`门下,名曰曾少,此人练就一身奇特武功,未觉剑气,剑已封喉。子风遇到他,着实吃了大亏。"
老者道:"我曾见过曾少的身手,一手`移花接木`更是追风捕影,子风定是败于`移花接木`。"
"不错,要说曾少的`飞砂流纹`剑法远不及子风的`破风斩`,开始子风大占上风,曾少见不敌子风,思忖坚持鏖战,必死无疑,遂弃剑而走,子风不明就理,紧追不舍。待追至一片剑竹林旁,曾少倏地闪入竹林,不见其踪。子风驻足细视,大声讥诮道:`你爷爷最看不得缩头王八,有种出来再大战几百回合,要不传出去,人家说我撵着欺负你!`但四下阒然,哪有人应,子风心道敌手已经逃远,大感悔气,正待转身而走,忽闻啧啧细语自竹林传出,后又变的聒噪,难以入耳,反复如此,子风心知有诈,忽见一黑影飘向子风,子风紧握刀把,脸上已现涔涔汗泽,待黑影飘近,子风看的清了,原来是一个瞎眼老瞍,于是道:`黑灯瞎火的,不知老先生在找些什么?`那老瞍嘿然一笑,道:`我在找我死去的儿子,不知足下可曾见过?`子风道:`这事难办啊,死人我见着多了,不知哪个才是你的儿子!`老瞍道:`足下真会说笑,刚才足下追的不就是我的儿吗?`子风双目直逼老瞍,嗔道:`你不是瞎子吗?如何得知我所追何人?`老瞍笑道:`谁说老夫瞎啦!`话毕,子风忽然感觉一鼓尽风直逼背心,心道不好,转身就是一刺,哪知身后空无一物,再转过身来,再也不见那老瞍身影。子风浑身冒出冷汗,不知那老瞍是人是鬼,心道此地不得久留,于是发足狂奔,正待子风心神大乱之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正好印在子风的天灵盖上,子风不及喊叫一身,就訇然倒地,气觉身亡。"
虬髻汉顿了顿,问道:"师父是否听出蹊跷?"
老者道:"这正是曾少`移花接木`的绝妙之处,曾少引来聒噪之声、老瞍幻影,皆是为了乱其耳目,待子风心神大乱之时,使出必杀绝技,一着得手。好阴险的曾少!"
老者眼中暴出怒光,身前案灯影影烁烁,当是老者杀气所逼。
老者叹道:"古风败于私仇,林、叶败于私情,子风败于私心,却不知追风败在何处?"
虬髻汉道:"我知道师父您最喜欢的就是追风,但这次追风做的似乎会让你大失所望。"
老者道:"哪管这些,只管道来。"
虬髻汉道:"追风收了郡尉孟融的脏银,答应不去刺秦,走了。"
老者听罢,惨笑一声,道:"真是风过江湖不留痕啊,没想到我养的都是一群废物!"
虬髻汉道:"就算他们都背弃组织,可我还是会跟随师父您的。"
老者听罢,仰天大笑:"好!说的好!无风,为师平日待你如何?"
无风道:"恩重如山,宛如再生父母。"说完,无风忽然感觉周围杀气陡生,压人难耐,随后听得一生闷响,感觉下身一凉,低头一瞧,却是半截剑尖露出身体,血流如注,无风正待转身,可剑上早已抹有毒药,稍一用力,就觉全身一麻,站立不住,跪倒在地。无风大口喘着粗气,睁大眼睛望向师父。
老者头也不回,叹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钩结党羽,背叛同门,前四人之遭遇如你所说,但追风一事,你是太冤妄他了。"
无风吐出大口鲜血,厉声道:"风老贼!你是如何识破!"
老者道:"问你身后那人,你自会明白。"
无风现在全身麻痹,说话已甚为吃力,更休提转头看人了,只有跪地不动道:"不知躲在身后的是何许人也,可否现身一见?"
那人走到无风面前,无风脸色霎时变的惨白如纸,全身痉挛,喉咙丝丝不语,片刻才吐出几个字:"你...你不是已经..."
"已经毒死了是吗?"那人道"脱你的福,我没死成!只能怪你太笨,你明知我不饮酒,却偏偏往酒杯里下药,毒死了你的同伙,你却嘻滋滋的跑来师父这儿讲故事,不过我早你一步赶到,生怕你对师父不利!"
无风喘息道:"没曾想漏网之鱼反来扯网,我赶到门口,正疑心怎会有血腥之气,早知是你,我也不会自投罗网。追风,看在师兄弟十几年的份上,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点的!"
追风恨然道:"杀你还不容易!我只想知道你为何如此!"
无风却笑道:"为何?呵呵,只为了我讨厌这血腥的世道!如果拼命刺秦成功,我们能得到什么?家园?亲人?你们都错了!七国诸侯,每个人的野心比天还大,一个秦王倒下去,那天下立马就会分崩离析,到那时,天下又将会有多少无孤的人家破人亡!我管他谁是大王!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
"孟融给了我黄金万镒,让我设法中止`捕风`行动,我收了,想事成之后找个女人一起过隐居生活,我是害了你们,但我真的不想再眼看着天下大乱啊!师父,你杀了我吧!"
老者眉头微皱,面不改颜,眼中却早已没有曩时之色,起身走到无风身前,莞尔道:"事已至此,再说又有何用?追风,给他解药,让他去吧!"
追风也不犹豫,从怀中拿出解药,送入无风口中。正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狂笑,随后破口大骂:"是谁这么下作,拿人钱财,不做人事!该杀,该杀!哈哈哈哈!"
无风惊道:"孟融!"
老者道:"追风!带上无风从后门先走,我来会会那孟融!"说罢,破窗而出。
无、追二人异口同声:"师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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