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织
我们都喜欢《哈尔的移动城堡》，可到最后谁也不是真正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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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夜里十一点，平日喧闹的街道也没有什么人了，只余下几家零零散散还未关门的餐馆。秋城今年冷得特别快，盛夏到深秋，似乎只要一场缠绵的雨。
我裹紧了大衣，将黑色的伞往下压了压，试图挡住些微夜里的寒气。深巷里，老旧的私人电影院仍旧亮着暖黄的灯，似在等着哪位归家的客人。
我走进的时候，已经不见那位长相凶狠却异常和善的大叔了，只余下一个化着浓妆，穿着怪异的女孩在前台打着瞌睡。
“你好，请问现在还能看电影吗？”
我收了还在滴水的雨伞，略感歉意地敲了敲前台木质的桌面。女孩被声音惊醒，一脸迷蒙的盯着前方，很显然，被吓得不轻。见她这样，我只好再问了一遍。
“请问现在还能看电影吗？”
她反应过来，随后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似乎在说，嘿，这白痴，电影院晚上不能看电影开门干嘛！
“当然，那么您要什么影片呢？我们这只有老旧的过时影片。”
“《哈尔的移动城堡》，有吗？”
“当然，这可是我们影院的经典收藏！”
她似乎也很喜欢这部电影，说起它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像是藏了无数细小的星芒。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女孩，一个和我一样喜欢这部影片的女孩。
只是，她喜欢苏菲，而我却独独钟爱丑陋的荒野女巫。我想，这大概也是在某种程度上暗示着我们与陈越最后的结局。
.贰.
从外貌与气质上看，陈越成熟稳重，一副金色边框眼镜更衬得他儒雅非凡。我实在难以想象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对动漫电影感兴趣，并且钟情于哈尔这个人物。
我潜意识认为，这样一个人大概只喜欢百家讲坛，钟爱看易中天老先生细品三国。
所以，当我和苏澄在电影院门口碰见他时，脸上都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很奇怪吗？我来这看电影。”他似乎有些尴尬，用手扶了扶他那稳稳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是啊，没有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会喜欢看这个。”
陈越外表俊朗，气质儒雅，有古代言情里的翩翩佳公子之风。我想，只要是女孩大概都渴望离这样的男孩近一点再近一点，所以啊，我多羡慕此刻的苏澄。
我和苏澄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两个多小时过去，现在已经五点多了。分不清是想回家还是嫉妒，我看着已变得灰暗的天空，扯了扯苏澄的衣袖。
“苏澄，我们该回家了，很晚了，爸妈要担心了。”
陈越似乎忽略了我，我看见他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眼里闪过的惊讶。我略显郁闷地低垂着头。
这大概是一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少年，他歉意地对我道歉，说：“抱歉，忽略了你。”
而后转头又向苏澄说道：“这是你双胞胎妹妹吗？和你长得真像。”
“双胞胎本来就长得一样，要像也是像我妈。”
我气恼地转身就走。一直以来，苏澄永远是被放在第一位的那个人，而我永远只是陪衬品，凭什么我要一直被说像苏澄，明明我们都是遗传了妈妈的容貌。
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街上是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知为什么，我竟觉得有些孤单。苏澄没有追上来，她大概是生气了，毕竟，谁能时时刻刻忍受这样一个无理取闹的妹妹。
.叁.
这件事就像根细小的针落入深蓝色大海里一样几不可闻，我和苏澄再也没有在对方面前提起过。可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
20年的夏天，苏澄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学着那些民国时期的先生同陈越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然后趁着陈越不在放进了他的书包里。
这大概是她最慌张的时候，因为我从没见过她一连几天都坐立不安的模样。
收到陈越消息的那天，苏澄穿上了她最爱的淑女裙，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我看着她高高兴兴地出门，心想，陈越一定是同意了她的告白。
我抱着西瓜坐在沙发上，一勺一勺地挖着，看着时下最火爆的综艺节目。爸爸神神秘秘地坐到我的旁边，问我，澄澄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挖着西瓜的手顿了顿，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我和苏澄的相处方式很是奇怪。有的时候我们是亲密无间的姐妹，有的时候我们又像是积怨已久的仇敌。这种模式似乎从我们还缩在子宫里就开始了。
电视机里传来嘉宾们一阵一阵的笑声，爸爸有些沉默，他说：“安安，爸爸会让你活过二十二岁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明星肆意玩闹如同幼孩，而这些，我从未享受过。
我时常会想，如果我没有生下来该有多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一定要有两个长得一样的人呢？但更多的时候，我想的是，苏澄为什么什么都要和我抢，就连喜欢的人都是？
陈越是个温柔又有些孩子气的男孩，他像哈尔对待苏菲那样，给予了苏澄无比的宠爱与呵护。
我常常听见他们两人亲切地称呼对方为“苏菲”与“哈尔”，甜蜜得如同城堡里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城堡主人与他的夫人。
我常常想，为什么和哈尔在一起的一定是苏菲呢？为什么不能是荒野女巫呢？毕竟曾经他们也是一对甜蜜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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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清秋的尾巴是我和苏澄的生日，陈越约了苏澄去市里最大的游乐园庆生。
我知道他们是想过二人世界，可是这个事实并不让我欢喜。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模仿陈越的笔迹给苏澄留了字条，告诉她约定的时间改到下午四点。她许是荷尔蒙分泌过多，竟也没怀疑那字条的真假。
那天下午，我借口出去买东西溜出了家门，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去往他们约定好的地点。
陈越穿了一件白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站在树下，光影变换间，我似乎看见了从动漫里走出来的哈尔。我有一瞬的恍惚。
我迈着自以为端庄的步子朝他走去，在他看见我之前，我想，他总该要把我错认成苏澄的。
事实证明我总是错的，我瞧见他欣喜地转头又失望地把头垂下，然后走过来有些失落地问我，苏桔，苏澄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苏澄？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着眉眼去瞧他一根根葱白的手指。
你给我的感觉和苏菲一点也不像。
他一本正经的态度气笑了我。得，还真成城堡主人和他的夫人了。
彼时太阳还有些照人，我的鼻翼上浸出一层薄汗。我对他说：“陈越，我们聊聊吧。”
他有些犹豫，大概是害怕等会儿苏澄来了找不到他又或者是看见了误会些什么。或许是看在我与苏澄十分像的容貌上，他最终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远处卖雪糕的小姐姐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很可爱，接过雪糕的小孩都忍不住害羞了。
陈越拉着我到了一旁不太热闹的地方，离门不太远，我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无非就是害怕苏澄误会种种。
可我从来没有苏菲的善良与聪慧，我想做的，能做的不能做的，大概都要一起完成了。
.伍.
我还记得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讲的大概是下雨了河里的鱼儿都开始浮到水面。那时的我不懂为什么，但是现在的我懂了。
我采取的任何措施，不过是为了寻找更多的氧气，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好好的生存。
印象中的苏澄温柔大方，从来没有这般歇斯底里过。
她扯着我的衣服，一声又一声地质问着我为什么。哪有为什么，只是因为想拥有罢了。
我与陈越的谈话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像极了我还未开始就已失去的爱情。
苏澄的面目有些狰狞，哪还有往日善良大气的模样。真不知道陈越到底是怎么觉得她是善良的苏菲。
我用力扯开她的手，抚平了些身上的褶皱，说：“苏澄，别发疯了。”
“苏桔，你明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和他见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我！”
“你自己笨而已，怪不得别人。不要把气都撒在我身上，我们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放在晚间八点档里，这大概也是一部狗血的情感伦理剧。我看见周围的人，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看着我们。
我不想成为被围观的对象，于是转身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与苏澄之间似乎开始了漫长的表演配合，我们在家里上演着姐妹友爱的画面，一出家门便成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大概这世上所有人都喜爱偏坦故事里的主人公。陈越与苏澄后来的日子竟也相安无事。
陈越其实是个有些幼稚的小孩，相较于外表的稳重，他骨子里其实更多的是随性。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可能原因大概就是我的前世是陈越肚子里的蛔虫？
.陆.
十一小长假的时候，我偷偷买了开往秋城的火车票，只为了到那家他说的老旧的私人电影院，看一场我们都很喜欢的《哈尔的移动城堡》。
沿途的风景很美，无论是单纯的花草树木，还是一场又一场无声的离别。
秋城的酷热与寒冷之间，大概只差了一场雨的距离。等我收起伞站在影院里的时候，全身的细胞几乎都要冻僵了。
前台的小姑娘大概是老板的女儿，看起来有些稚嫩。她同我聊了许多，这其中有我们都很喜欢的《哈尔的移动城堡》。
她敲着桌上的茶杯，问我，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个人物呢？
荒野女巫。
她惊诧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钟情于丑陋的反派角色。
看她好奇，我便同她讲了我和苏澄之间的矛盾。
她很聪慧，开口便问我：“你是荒野女巫对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
我抱着刚点的爆米花，朝她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无论是不是，无论曾经有多么喜欢，现在不都是被抛弃了吗？一个人啊，因为特别而喜欢你，最终也将因你的特别而离去。
我和陈越相识于十六岁，哦不，确切来说，我与耳东于十六岁相识于十六岁相知。
听上去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谁说不是呢？至少曾经的我也这么认为。
十六岁那年，隔壁阿姆的猫不知吃了什么竟开始发狂。我坐在墙角的石凳下百无聊赖地编着花环，一圈又一圈，一个又一个，竟也消耗了大半的时间。
阿姆养的猫都是用来抓老鼠的，平日里见便是一副凶狠的模样，更别提如今发狂了。它从墙上窜到我身上，对着我张牙舞爪。那时的我身体状况不太好，又加上从未经历过这般情况，便一不小心就被吓进了医院。
我想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的心脏从不允许我受太多的伤害，而这一切都因苏澄而起。
苏澄大抵上对我也是愧疚的，不然她这般讨厌医院消毒水味道的人又怎会在医院陪我玩闹了数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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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我和耳东的相识，这一缘分，苏澄大概算其中的“姻缘仙子”。
苏澄总是有些顽皮的，妈妈说，我们两姐妹从生下来开始便是两个极端，一个自小安静，一个便自小闹腾得不行。可我觉得，妈妈错了，安静的人也有她难以驯服的野性，就好像我从来都想挑战一些极限的运动，而苏澄从来不敢。
耳东是QQ里附近的人，加上之后，我看了他的资料，浏览了他满是哈尔图片的空间。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十足中二味的少年。
哈尔是我第一个看了心动的动漫人物，我喜欢他飘逸的金发和那对细长的绿色耳环。因为哈尔，我与耳东之间有了许多共同的话题。
人们常说，一个人可以有不同的两面。这大概说的是我。我可以安静地坐在一角，细细地翻阅一本书，做出乖乖女的模样，也可以在虚拟的世界里释放本能，做一个十足的祖安少女。
耳东说这样的我很特别，像是外面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装，层层撕下，就好像发现新大陆般令人欣喜。
香山枫叶变红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了。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也没有甜糯勾人的情话，只一句简简单单的“我们交往吧”便开始了我们不见面的爱情。
我没有问他名字，他也没有问我，我们似乎约定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会重新认识的。
是什么时候分开的呢，大概是我怎么给他发消息他都是离线状态的时候。那时的我们一天保持着三百多条的聊天记录，可渐渐的变成了一天二十多条再到后来的杳无音信。
我也曾试图联系他，可他从不理睬我，唯一的一次，也只是告诉我他不再觉得我特别了。
是不是男生的热情从来都是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我失望于这段无极而终的感情，也悲伤于这个令人气恼的耳东。
苏澄问我怎么回事，我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不理睬。我是怪她的，怪她为什么要用我的号去加一些奇奇怪怪的陌生人。
.捌.
认识陈越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个一声不响直接宣判我死刑的耳东。
我一直以为，这样一个谦谦君子，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定不会有这样一段没头没尾的网恋。
可现实告诉我，我是错的。
当我通过苏澄的好友推荐加上陈越的时候，我才知道，耳东是陈越，陈越就是耳东。
他说苏澄是善良的苏菲，我不甘心，便一心做了那个邪恶的荒野女巫。
荒野女巫啊，不过也是一个被莫名抛弃却得不到答案的可怜人。
东城不是一座爱下雪的城市，这里的冬天常常是连绵的雨水。我来到与陈越约好的那家甜品店时，一双手已冻得通红。
我搓了搓双手，呵了口气，暖了许多。
我问陈越，你还记得小桔吗？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不是，半晌才开口：“你是小桔？”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说：“当初年少，没有想到会伤害你，后来想说抱歉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找不到你了。”
“苏桔，我同曾经的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但现在的我，很喜欢你的姐姐。”
他期冀地看着我，我顿时失了言语。毕竟呐，现实中的苏桔还没有修炼到小桔那般牙尖嘴利。
我看着玻璃窗外走过的人群，来来往往，我们都只不过是淹没在人潮中的渺小的个体。
“耳东，没有关系。毕竟当初的我们互不知姓名，如今的我们也只是点头之交。我或是执念，不甘心那时的你那般待我，便也成了自己厌恶的模样。”
“但事实证明，我并不能成为荒野女巫。而你和苏澄，也终究不是真正的哈尔与苏菲。”
因为啊，你比哈尔更勇敢，苏澄没有苏菲的内心如深海般广博。而我，终究要比荒野女巫更善良，没有让苏澄成为年过半百的老婆婆。
我们都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人。
-End.
投稿：岁月拾遗
源自：岁月拾遗优选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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