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的法兰西有11种法定的死刑执行方式,绞刑则是最常用的,而刽子手这门职业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却天然的和浪漫绝缘。法兰西的死囚们都知道,如果刽子手笨手笨脚执刑过程中恰逢国王出巡路过法场,他们就可以捡回小命。但死刑经常有,让国王走过正在行刑的法场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当时的法律虽然冷酷严苛,却有这么一条浪漫的规定:刑场上跟死囚缔结的婚约可以有效阻止死刑的执行,而法律并没有限制发起婚约的人的身份。死囚们(尤其是那些妩媚的女囚)在被押往刑场的路上时如果突然被丘比特之箭击中或被月老的红绳套牢,纵然是他有十恶不赦的滔天罪恶,也会在玫瑰色的欢呼声中死里逃生。这种非同寻常的求婚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直接来自刽子手本人,虽然历史没有记载刽子手在绞架前的求婚的成功率,但却捡起一些滴血的玫瑰花瓣给我们当作书签:比如1638年的里昂就有一个被判死刑的18岁的美丽少女,竟然拒绝了绞刑架梯子前刽子手的当众求婚,她说她不能接受用这屈辱的婚约来换取生命。绯色背景前的绞索绳套终于还是接纳了少女娇嫩的脖项,美人香消玉殒,丘比特和月老在与死神对垒中折戟,唯有那美丽的少女用生命所捍卫的爱情的纯洁,才让世人明白了浪漫的真实成份并不包括世俗的交易和强权下的交换。
里昂的美丽少女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和传略,更没有妨碍法兰西人把他们骨子里的浪漫天性传送到到他北美的殖民地。1715年的魁北克和当时所有的法属殖民地以及法国本土一样,刽子手这份职业前途无亮待遇菲薄低人三等受人憎恨后继乏人,以至于必须强迫奴隶和奔向绞刑架的死囚来承担。但是这一年的8月17日,魁北克皇家地牢里一个还有十个月就可以重获自由的20岁的罪犯吉恩·科罗莱里却向新法兰西最高理事会的议员们申请一份刽子手的工作。需要一个新刽子手的新法兰西在当天就面试并录用了这名年轻人,但是议员们却对科罗莱里的动机和热情迷惑不解,都不知道科罗莱里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直到两天后一个名叫弗朗西斯·劳伦特的女囚因为在当女佣时偷了雇主的几件衣服而被判绞首时,谜底才被揭开:按照惯例,弗朗西斯自救的唯一方式就是嫁给刽子手,因此在服刑期间热恋了弗朗西斯5个多月的科罗莱里若想和心上人结婚的唯一方式便是成为一个刽子手。
这个惯例被很好的遵循了:科罗莱里得到了刽子手的工作,然后在上班两天后如愿以偿地从绞刑架下迎娶了心上人弗朗西斯,森严冷酷的监狱里生长出来的爱情之花到底还是击退了死神的有备而来,真诚的浪漫这次却是挽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科罗莱里在绞刑架前的爱情宣言象怒放的红玫瑰一样盛开在整个法场,甚至挤进了历史。这名处心积虑的刽子手和他的死囚妻子后来过的幸福吗?历史象忽略其他小人物的命运那样同样忽略了他们,他们在婚后便彻底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魁北克在1745年又换了一个新刽子手。
法兰西这个盛产浪漫的国度,即便是在血雨腥风的黑暗的中世纪,人们的血液里也与生俱来地弥散着不可救药的浪漫元素,甚至在执行死刑的刑场上,他们还不忘在死神冰冷的嘴唇上印上标志性的法式湿吻,反讽死刑制度对人性的摧残和无能为力。如今那些曾经不堪重负的绞刑架上除了长出几朵鬼鬼祟祟的蘑菇外,再也没有、也不可能开出鲜艳的玫瑰。我们现在终于丧失了欣赏这种浪漫的机会,也将彻底丧失这种机会,因为死刑制度作为人类有史以来所有报复刑中最残忍的一种,在全球面临着一浪高过一浪的要求取消的呼声,而死刑制度的消亡则成为人类文明发展的大趋势,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当今绞刑已经很少被执行。所以绞刑架上的玫瑰花瓣会越来越贫血,直到苍白成一张白纸那样,被风从案头吹走,零落成泥,然后被所有人彻底遗忘。等以后再有人读到我这篇短文里的故事时,他们会不屑一顾地把这篇短文随手一丢,轻蔑地问:这故事能是真的吗?到那时,绞刑架上的玫瑰才能最终体现出它的价值,即超越了浪漫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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