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星池
“【约一4:16】神爱我们的心,我们也知道也信。神就是爱。住在爱里面的,就是住在神里面,神也住在他里面。”——《圣经》
不扎进苦难堆儿里瞅瞅,你就永远不会明白,自己是这世间,多么幸运的存在!
1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纠结了很久,不知道自己是否具有这样的能力,来讲好这个故事。毕竟,以一个凡人的角度,去理解一群天使,怎么看,都是一件浅薄且困难的事。
是记忆中那一张张纯真的笑脸说服了我,使我最终决定,将生命里这段短暂且难忘的记忆,以最简单的形式,叙述给你听,铺开给你看。
2
迄今为止,我唯一的,真正走入社会的工作经验,是当过3个月的特教老师。
2011年6月,我中专毕业。学的是西药药剂,虽然在校时成绩优异,获得了本市仅两个名额的“西京学院品学奖” 的其中之一,但最后却留在了离家不远的一处社区医院实习。学校是包分配的,而以我的成绩自然不在话下,但每每当对方听到我的身体状况,结果无疑是以拒绝告终。
面对一个本就不喜欢的专业,咬着牙上完3年学,好不容易获得一个相对喜人的结果,本以为终于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谋求一份简单的工作,不用再让家里人担心,可是现实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残酷。
在药房实习,取药、换药、跑来跑去、爬高上低,这些自然用不上我。于是我每天的工作,便成了与一大堆永远输入不完的药品出库、入库单较劲。
18岁,很多问题想不通,每天在药房里面对一串又一串拗口又枯燥的药名和编号,泡在永远也散不开的浓浓的中药气味里,发晕、想吐。
此间不甘心可想而知。
根本算不上走入社会,在为期一个月的实习里,我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不是插不上嘴,而是不想说。
在偶尔换脑子休息的时间里,我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一遍遍的默写着《心经》。
带我实习的师父笑着拿我打趣:“小郭你信佛?”
我笑答:“我信什么佛呀!我练字呢~~~”
虽然我的字,直到现在,写得依然还是像“狗爬”~
其实我只是在边默经,边思考。
思考的结果是:抛开兴趣不谈,我们必须承认,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无法做到的,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而是因为它不适合你。
这份工作,或者说,这个从业方向,从一开始就不适合我。当然,也不是我想要的。
3
实习结束后的迷茫和焦虑必不可少,赋闲在家的3个月里,经常半夜突然惊醒,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姥姥从四川老家打电话来,哭着对我说:“你怎么办你怎么办!……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想着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姥姥,我才18岁…你…别急呀!…”“…不然我教你做泡菜吧!你摆两个坛子在你家小区门口?……”
我哑然,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我并没有告诉她,其实我每天也睡不着。
在这段日子里,我想过各种办法,开淘宝、做微商、想过开商店、做过文稿编辑,也写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首原创歌曲,并在同年9月报了名,通过网上课程,自学大专,汉语言文学专业。
当我拿着第一个属于自己的作品,来到家人面前时,二姨的第一句话却是:“嗯,挺好的,有钱没?”
大姨说:“这又不能当饭吃……”
当所有人,毫无知觉这无疑对我将是一种巨大伤害和压力的时候,只有妈妈对我说:“我永远支持你!无论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在很长一段的岁月里,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全世界,只有妈妈爱我……
4
一个偶然的机会,妈妈路遇当地一所特殊学校的副校长,我们是差不多十年前就认识了,通过比赛。当时她带着一二十个残障孩子表演舞蹈,我则是儿童独唱。简单的寒暄过后,她向妈妈打听我的情况,然后说:“让孩子来我这儿上班吧!”
就这样,刚刚20岁的我成了一名特教老师,每天和100来个“特殊孩子”, 30多位老师工作、生活在了一起。
虽然在一个城市,但学校离家太远,从东头到西头,一天4趟接送,显然不现实。经过反复纠结和考虑,我还是选择了住校,当然在这期间,没少做爸妈的思想工作,好在最终说服了他们。每周末回家。
我主要负责的是文秘工作,除了每周要上一节音乐课和一节微机课,我的活动区域主要在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另一个跑外勤的老师,校长,副校长,就坐我旁边。
那种感觉想也知道,暗无天日……
5
小北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跟我一个病,先天性脑瘫。好在孩子可以独立行走,虽然姿势很难看,只不同的是,小北的语言,智力等方面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却也是个热爱唱歌的孩子。
每次上音乐课数他最积极,记得那次教唱《隐形的翅膀》,整个音乐教室,就他声音最大,喊得青筋暴起,面红耳赤。
我拄着助行器(一个可以挪动的铁质行步仪),走到他面前,看着坐在小板凳上激动地前后摇晃的他,慢慢蹲下,对他说:“小北,老师听得见,咱不激动,不喊,轻轻唱好不好?”
谁知他说:“桌扰师,果没喊~你听果创得好听不?!!!”(郭老师,我没喊~你听我唱得好听不?)
熊孩子太激动,说最后一个“不” 字的时候,喷我一脸口水……
“好听好听,我们小北唱的最好听了!”
还没等我起身站稳:“隐情的翅王……”分贝太高,吓得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写活动策划、填听力测验表,把教材上几千个词汇做成识字卡,配图、分类、编号、校正、打印。之前相同的工作,别人用了一个学期,而我用了一个月就搞定。偶尔有人来帮我编编号,写写字,到最后我甚至不用查书,就已经能说出相对的位置。
不是好强,领导一句着急要,加班到11点,也是常有的事儿。
你问有没有人逼我?
没有。
你说,你有病!
对,我有病。所以我慢,所以我怕误事,所以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总加班~
6
学校是民办的,有政府支持。一次,市里领导来视察,办公室几位负责行政工作的老师都被校长要求陪同,而我由于情况特殊,被特批不用参加。
办公室在最顶层,4楼最西头,走廊最东头是孩子们的寝室。按理讲,应该是最后被参观到的地方。按照这个时间推算,等到他们来参观,孩子们无疑是午睡起床了,不会受到影响。
哪知计划不如变化快!
当时值班老师正在陪孩子们睡午觉,除了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整个楼层都静悄悄的。我正准备扶着助行器从凳子上站起来,去隔壁水房倒杯水喝,却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和攀谈声缓缓灌入整个楼道。刚要迎出去,正当这时,只见妞妞从另一端的寝室,猛地冲了出来,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和哭喊,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妞妞一把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15岁的大姑娘!在所有人面前!
值班老师急忙跑过去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女孩大了,生理期,烦躁,不适,再加上刚刚因这群人的猛然到访而受到惊吓,这些足以让一个患有重度自闭症的孩子瞬间失控,乱了方寸。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一条毛毯,先给孩子裹上再说!
值班老师隔着毛毯,抱着披头散发的妞妞,正要抬手,却看见极度惶恐流着眼泪的孩子,正在她怀里紧张得浑身发抖……
巴掌没落下去,眼泪却掉了下来。
片刻。
校长尴尬地笑笑,找了个理由,带着一行人迅速离开。
那感觉,像是落荒而逃。
留下我们3个人,就那样站在走廊里……
也许只有几分钟,但我感觉好像过了很久。
直到值班老师带着妞妞去换衣服,我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水杯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天知道,在事情发生的那一秒,那孩子有多害怕!
而我,却有多无助!
我一个人在走廊里,扶着助行器,然后缓缓蹲下,埋着头,使劲儿哭……
没有人会听见的。
那些耳聪目明的,早就“逃”走了。
真正的天使,都不会知道这些的。
7
那段时间,学校正在筹拍纪录片,做宣传用的。我则负责把剧组每天拍的照片上传到校内网站,并撰写新闻。
办公室,教室,每天布满各种长枪短炮,不得安宁。
一天午饭时间,校长跟剧组人闲聊,不过是关于“自立自强” 亦或是“真、善、美”的话题。
聊到高兴处,不忘拿我来做典型。
“看我们这孩子多好,小时候在我们这儿上的学,现在自学大专课程,马上就毕业了。你想啊!就她这个情况,她出去工作,哪儿能要她?我就想干脆让她来我们这儿,一来,自己能找点价值感。二来,也是给她家人减轻负担了!”
我就坐在旁边,听得气不打一出来!
想要爆发,却想着有外人在,总归不好!就某种角度而言,她毕竟于我有恩。
起身走出办公室,流着眼泪走回宿舍。
心想:我去你大爷的!我明明上的是正常普校,靠的是自己努力,怎么你一句话就变成了在这儿上的学?!还找不到工作没人要!还找点价值感?!~操!……简直不能再假~~~对不起!本姑娘不干了!!!
回到宿舍,孩子们看我在哭,纷纷围上来,一双双闪着光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我走到床边坐下,将助行器放到一边,一个五六岁的大眼睛小女孩伸出双手,要我抱。
孩子聋哑,不能表达,长得却像极了洋娃娃。看着她纯粹而疑惑的眼神,我将她的一只小手拿起来放在嘴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哭——,不——哭——”
她“听”完,用另一只小手,帮我擦眼泪。
我一直都记得,那个用小手帮我擦眼泪的小女孩,有一个和她天使面庞一样美丽的名字——絮尔。
任——絮——尔——。
8
我打电话给老爹,说明事情缘由,让他接我回家,结果听到了让我觉得这辈子最暖心的话。
“他妈滴,不干咧!!!么工作,么人要!爸养你一辈子!!!”浓浓的方言,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辞去了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可是我并不后悔。很多人都对此不能理解,认为老爹太“护犊子”,认为我太娇气,经受不起挫折和打击。不想多做解释,其实还有很多事情,然而面对这一切细节,我无从谈起……
上初中的时候,政治老师要求课前阅读,轮流的那种,每节政治课前,班上每个同学都有5分钟的阅读时间,文章要求自己找,然后读给班上其他同学听。
一直记得东子读的那篇,题目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
事后发了条短信给校长:从小一直被当做典型,说实话,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社会有社会的规则,我接受!更何况是被关注,我们需要被关注。但拜托,请以善良为出发点,至少做到尊重我,尊重我们!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相信,只要心中有爱,走到哪里都会发光……
《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我们都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只不过上帝特别喜欢我,所以咬的这一口更大罢了。”
9
老爹是个天主教徒,于是在爸妈结婚之前,我也跟着受了洗。我不知道受洗之后是否就真的能变成神父口中,离神更近的孩子,我只知道比起小北、妞妞、絮尔……我一直在被神眷顾着!
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么请相信,他一定是公平的!他也许只是有点儿馋,所以吃掉了絮尔的声音,小北的聪明和妞妞的灵魂。但是你看,他却留给了他们最真的美好和一世的单纯……
亲爱的天父,请你永远,保佑他们!阿们。
2016.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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