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斟字酌句费思量
别看老爸平日里对我吆三喝四的,逼着我又是捶腿又是捏脚,他自己日子也不好过,老妈常支使他干活,和我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苦力一个。一物降一物嘛,哈哈。
老妈惜字如金,找东西发指示时经常用手指点划,常弄得我们爷俩一头雾水,所指的方向,月朦胧,鸟朦胧,以俺爷俩的区区管状视野,很难准确定位。
我常自问,咱们家的变化也不致于快到日新月异的程度吧,非得劳动我的老妈也来玩一把“魔幻现实主义”,像先行者马儿克斯说的那样:“世界还太新,还没有名字,你必须用手去指!”
她才不管什么马儿克思、牛儿克斯呢,我渐渐看出来了,原来是佛教禅宗的路数。
楞伽经说:如愚见指月,观指不观月。
我的理解就是,傻子看见佛用手指指着月亮,以为手指就是月亮,捧着手指一溜小跑找女友谈风月去了。
老妈指的月亮更加迷离,大都被云遮住,怪不得我和老爸被她指画得晕头转向却一无所获啊。
禅宗太虚玄,老爸毕竟前世练过武功,宁愿用武术要义理解老妈的玄功指法。他教导我说,武林高手对阵都是点到为止,不愿先出招,因为一出招,就会露出破绽,给对手可乘之机。
水浒里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在柴进家避难,洪教头不服气,要和他比试,连喊三个“来,来,来。”林冲死活就是不出招。老洪忍不住了,一出手,招用老了,卖个破绽,被林冲打翻在地。
老妈也是这样,任你怎么问,就是不吐口,逼得俺们狼奔豚突、破绽百出,而她却静如处子、永远正确。
我的愚钝添了不少乱,逼得她不得不发口头指示了,那更是玄机重重,一般就区区几个字,还大都是代词。对我这种理工男机械脑袋来说,理解的难度不下于哥德巴赫猜想,感觉这些代词的词意也太宽泛了,不具备一一对应的可操作性,很难保证执行任务不走样。
比如,她会说:“嗨,你把那个上面的那个什么给我拿过来。”
“哪个上面的哪个啊?”我知道,这“嗨”就是指我,可后面部分尚不得要领。
“就是那个桌子上的那个。”想象空间依然无穷大。
“哪个桌子啊?拿哪个东西啊?”心无灵犀,只好硬着头皮追问。
事不过三,她发急了:“这点东西都不知道!真啰嗦!”
于是,奋而起身,御驾亲征了。
要不是岁月不饶人,我真想劝老人家一起学世界语,据说这种语言表达精准,一词一意,可望彻底解决词语混沌的烦恼。
后来才明白过来,这只是理工科机械男的一厢情愿,即使再年轻二十岁,她也绝不会学世界语的,因为女士们对柴门霍夫那一套根本不感兴趣,不喜欢太精准的东西,那岂不是太不浪漫了!
话又说回来,即使学了她也不可能用。心理学家早就发现,女性是右脑优势型的,她们更喜欢感知事物,而不是用逻辑理性来认识事物,喜欢用间接模糊的语言表达意见,体味其中悬疑的乐趣,大都没有兴趣倾听男士们清晰无误的干涩语言说教,更不愿意像钟表一样地按照预定的死板程序生活。
理工男希望把生活纳入逻辑轨道上有板有眼地运行,感性女却钟情于翱翔在轨道之外荒腔走板的感觉。
老爸更惨,虽然做饭烧菜在家里独占鳌头,风光得很,其它事情还是得听老妈的。老妈见他总是让我按摩,心里痒痒的,也借题发挥,时不时地抓老爸当壮丁,也过把贵妇瘾。
我窃喜,真是老天有眼,一物降一物啊。
她喜欢让老爸给她挠痒痒。我琢磨着,肯定是老爸把她惯坏了,挠了第一次让她尝了甜头,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渐渐成了习惯,不挠不行了,就像有的人抠耳朵成瘾一样。
老爸不这么想,觉得老妈就是想享受下贵妇人被服侍的快感,想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来——眨眼间自己倒成丫环了。
当老妈高兴或得闲时,一声甜甜的“老凌”抛过来,老爸就会心头一震,下面接着就是指令了:“给咱挠挠痒痒。”接着撩开衣服,露出后背让他定位。
“唉,言语不多含义深啊!”无奈之下,老爸哼了句山寨版京剧红灯记。
我裂开大嘴笑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明知瘙痒重灾区是在后背正中一块杯口大的洼地,老爸偏偏把手伸向边陲荒凉之地,重重地搔她的下腰。
“不对,不对!向上”
一个千里大跃进,又从华南飞奔到华北,照着她的脖颈使劲地挠去,发动了平津战役,反正那里也是上边…
“不对,再往那边点!”情急之下她又发了个模糊指令。
老爸趁势一个大筋斗又翻回华南,照着发红的腰眼再下狠手,又来解放海南岛了。
“往前点!”她更急了,忙中出错,指令更不精准了。
剑锋一转,他摇身一变,挥师三野,直取华东,集中火力对着上海滩猛攻,抓她的右侧肋条, 抓得她 “哎呀,哎呀!”直喊痛,“怎么搞的,往中间点!”声音有点震耳了,像轰鸣的重炮声。
一个箭步又到了新疆,成了三五九旅,直取左肋,图的就是个对称。
“往中间,往中间,你这是成心气我啊!”
“小的不敢,嘻嘻…”老爸又是一脸招牌坏笑
还趁势端出了个馊主意:“你的意思太不精确了,我听不懂,你这么喊也太累,不如这样吧,我不动地方不停地挠,相当于固定机械手,你哪里痒就凑过来,这不就随心所欲啦嘛。”
够损的,一下子变成了主角,主仆易位,叫她来俯就自己,老爸不由得美滋滋的喜上心头,一脸的笑纹,都找不到眼了…
“想得美你!”一声断喝, 打断了他的美梦,“听我的指挥,一点一点地横着往中间移…慢点…再移一点…对了,就这里,开始挠!”
她不肯丧失主动,终于祭出GPS来定位了。
没奈何,老爸只得亦步亦趋,被她牵到指定地点。呜呼!这下成黄伯韬兵团,被困在碾庄,动弹不得了。
心有不甘,困兽犹斗,他又生一计。在定位区陡然放缓了手抓频率,力度也大减,将常规挠痒模式转变成蚂蚁叮咬的造痒模式,小打小闹的,改游击战了。
随即爆出一连串的“嘿嘿…嘻嘻…哈哈…”
不知她是呻吟还是欢笑,身体扭来扭去,躲避着老爸的十指群蚁叮咬功。这正是老爸喜欢看的美女受虐挣扎型街舞。
“用点劲啊,你!痒死我了!”声音震耳了。
老爸一边偷着乐,一边可怜巴巴地埋怨她:“都怪你瞎指挥,害得我东奔西走,都弹尽粮绝了,哪还有劲挠啊!将就点吧你,嘿嘿。”
不过,手底下还是加大了力度,见好就收,这段游戏该结束时就结束。
按说,经这么一折腾应该偃旗息鼓了,可老妈好像没记性,还是乐此不疲,隔三岔五地叫老爸挠痒。于是,一再上演一场又一场的捉迷藏式攻防战…
老爸一直想不明白。时间一长,我倒恍然大悟了,原来又让她右脑的罗曼蒂克盖了帽了——人家就是要享受这种酸甜苦辣的多味过程啊!
老爸,你任重道远啊!
就像喝咖啡、吃话梅、吃麻辣烫一样,在苦、酸和辣味中一口一口地品味异样的甜,那可是高层次的享受啊。
品红酒又是一番情趣,刚入口有点酸涩,可后来就有回味。老妈没准把这当成品红酒了,而且酒是越酿越香醇,所以她才乐此不疲。
她也真够贪的,既要品味过程,也要享受结果,双料通吃。
唉,老爸这傻子一个劲地耍她,自以为得计,无非是延长了她的享受过程——又被他涮了。
阿弥陀佛,战斗胜佛(孙悟空的封号)虽然机灵还是斗不过我佛如来啊。
毕竟心有不甘,有一天我在吃瓜,老爸出手了,给她讲了个笑话。
说是从前有一个汉子,是文盲。一天,他买了个烧饼,来到一张告示前面,一边吃一边看,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品味烧饼。过来一个老妇人,也不识字,真想知道告示上写的是什么。就问他:“那是什么?”
汉子看他一眼,说:“烧饼”
“我说的是那些小的。”她指着告示上的字说。
“是芝麻。”
“我说的是黑的!”老太太急了。
“糊了的芝麻。”
她听后哈哈大笑,接着眼珠一转,明白了老爸的意思。此后,足足有一个星期,在指令里对宝贵的名词就不那么吝啬了。
一报还一报,老爸,你也有今天!以后积点德,少支使我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