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文武练功总添堵
受了老爸的挖苦,我决心动真格的,遣词造句严重受挫,那就练一手武功绝活争回点面子。
先是练轻功,见了树就爬,成了爬树控。可恨手脚特不利索,总是往下滑,肯定是老爸的下盘笨重基因来扯后腿了。
老妈吓唬我:“别上树,掉下来摔断腿,那可就一辈子残疾啊!”
老爸顶她一句:“不爬树算什么男子汉,登高才能望远嘛。”
结果真从树上摔下来,底下堆的建筑大石块把大腿根划了大口子,再不想望远了。
接下来又练暗器了。和同学文昊去挖来一些黄泥,做了许多泥丸子,叫老妈缝了个布袋子,斜背在身上,像虔诚的香客,其实是充满杀机的暗器高手。
两人约好了上学都带上暗器,练武给同学看。
每到课间休息,这俩侠客就纵纵跳跳、你追我打,将泥丸撒得满天飞,看着同学们瞪大眼、张嘴伸舌头的样子,真是从头爽到了脚。
可惜,线人举报,老师来干涉了,叫我们把走廊操场的泥丸都打扫干净,否则不准回家。
看着我俩垂头丧气地打扫战场,这回又轮到同学们又爽歪歪了…
既然夸下了海口,总得有个交代,又改练铁砂掌了。每天用手掌劈砖,手都劈肿了,砖还是纹丝不动。十几天下,来毫无进展,只好想歪主意,该结束这段公案了。
先把红砖在石头上敲断成两半,再严丝合缝地合起来,用手夹紧,拿到同学面前一掌击碎,趁大家一阵惊叹赶紧拔腿走人。
哼,比起那刘谦的魔术,我可是早了几十年。
这损招怕露馅,没敢给老爸看,见好就收,金盆洗手了,至少还能给同学留个悬念。
回想起来,也有走麦城的时候。
邻家院子很大,靠墙边是一大片红润欲滴的草莓,我们几个孩子天天去那边转悠,那十几天就是眼睁睁看着草莓长大的。
馋虫作祟,早就打算翻墙过去偷草莓。人家防范很严,铁栅栏很高,上面还有铁丝网,就和阳明堡鬼子飞机场的围墙似的。
哥几个爬不过去,我突发奇想,自以为一身武功,就想伸头从两根栅栏得间隙钻过去。
不想头卡住了,前进不得,赶紧往后缩,硬是拔不出来。这下紧张了,头越发涨大了,使尽了浑身解数都不顶用,越拔越紧,两边颧骨磨得生痛,急得满头大汗,头越发大了。
“用劲拔啊,不用劲怎么出来!”旁边的阿三出主意。
“拔你个大头鬼!再拔脸都掉皮了,你倒是上来试试!”
“你把头转着往外退。”黑皮又来出馊主意。
“没看我一直在转吗,头都晕了,再转就皮开肉绽了!快去叫俺爸。”
不一会,老爸来了,还不忘挖苦我:“啊哈,武林高手竟然叫小小栅栏困住了,还怎么在武林上混啊。”
我无语。
“施展分筋缩骨法啊,你不是很拿手吗?”
“老爸你那嘴就歇歇吧,快给俺解困吧。”
也不看看场合,这哪是探讨武功的地方。
“阿剌伯尊常的魔法怎么也不灵啦”他还没完没了地调侃我,我把阿拉伯酋长念成阿剌伯尊常被他听到了,总爱拿这个开涮。
“您老还有完没完啊!”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考察了现场,说:“没事,叫他们打捅凉水来,往头上一浇,你顺势一撤就出来了。”
“亏你想得出,俺可是你亲儿子!寒风刺骨,冷水浇头,你倒是先试试看啊!”我喊起来。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热胀冷缩谁不知道,头出来了,人受罪啊,数九寒天的,浇完了我还不给冻成冰棍!
“怕冷,那就再浇一盆温水,往铁栏杆下端浇,栏杆热涨,你大头冷缩,溜溜地就出来了。”
唉,主意越来越馊,冰火两重天,更受罪了!
“不干!感冒了谁负责。”
老爸一脸的坏笑:“和你开玩笑的。”
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
“我带了香油,给你脸上抹点,慢慢转悠着往后退,这不就结了,哈哈。”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老爸你真损!
等我油光满面、香喷喷地钻出来,老爸跟我说,他这是现场教学,给我补一堂热胀冷缩和摩擦润滑课。
有这么教学的吗,老爸你又跨界了!
自打成了武侠控,收不住势了,武的玩完了,再接着玩文的。上课时,武侠瘾发作了就在书上乱画,都是各种侠客和强盗打斗。
老妈看见了很无奈:“小祖宗你这是侮辱斯文啊,书都叫你画成花脸了,这书你还读不读啊!”
老爸这次没吭声,做沉思状。后来给我一个大本子,说道:“愿意画就在本子上画,上课就别画了,下课给你找个老师教你好好画。”
我赶忙摇头,不愿受那个约束。
老爸叹口气:“唉,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摇摇头,不管我了。
我还是闷头自己画着玩,内容更加鲜活了,许多同学都入画了,都混迹于江湖各门派,打来打去的乱不堪言。
那时候没有电视电脑,启蒙首选是连环画,看着看着那些精彩纷呈的小画书,又忍不住了,为啥自己不来玩一把呢,就又拿同学开涮,哪个摊上和我坐同桌,你就自认倒霉吧。
最先遇难的同桌是赵义明。他竖眉吊眼,怎么看怎么像京剧里的英俊小生。可惜皮肤不够白,如果擦上三仙姑的官粉,再涂得厚点儿又不怕掉渣的话,活脱脱一个白面书生。
不幸在我作品里,他总是充当武生,一个注定受尽窝囊气的悲剧人物。
每次都不得不披挂上阵,拿一杆破枪,骑一匹劣马,在“赵”字旗下,战战兢兢、精神萎缩地迎战“齐”字帅旗下高大威猛的我。结果不是被我生擒活捉,就是斩于马下。
那些复杂的斩杀过程和折磨细节已经记不清了,我还大致记得连环画里最经典的对话:
“来将通名!本帅刀下不斩无名之鬼!”我气壮如牛,大声吼道,
“末…末将赵义明,前来犯你疆界…”他骨瘦如柴,三根穷筋挑一个瘦头,仰着脸,战战兢兢地嘟囔着。
“大胆!无名鼠辈看刀!”
我不由分说,一刀将就他那银样蜡枪头削掉,旋一刀,就将他斩于马下。手法之迅捷不亚于当年关公温酒斩华雄。反正是吹呗,不纳税。
如果硬是要给我的这些连环画评优摆好的话,唯一的功劳大概是对我的亲密的同桌进行了长达一年的挫折教育,使他终于能够坦然面对我的一个个残酷的新作。
其实每次看画之前,他就知道了注定失败的结果,可还是忍不住想看看怎么个输法和如何受折磨。不知不觉中,他的忍受力已经远远大于常人,能够淡定地面对痛苦,甚至主动接受痛苦,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后来他真的百毒不侵了,成为铁路局某公司的经理,几十年后同学聚会,他早已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看着他口若悬河、居高临下、志得意满的做派,我心里还真有点不服气:“哼,神气什么!没有我对你的一年义务挫折教育你能有今天吗?”
转念一想,想当年,我这不成了培养逆商的老师了吗?一下子又变身果农,王婆卖瓜,对着硕果仅存的西瓜,自卖自夸起来。
后来,又改给别人画肖像了。首先瞄上了另一个同桌孙永昌。他长得有点夸张:皮白面善,嘴大唇厚,眼细鼻圆,一头卷发,有点洋人的味道,特征应该好把握一些,就拿他开张了。
可是任我说破嘴,他就是不配合。只能趁他不注意,一笔一笔地偷偷摸摸地画,这样也好,说不定更能练出一手绝活来呢。
我最希望他以习惯性的半睡眠状态听课,可每当我画他的时候,似乎有所警觉,他偏偏精神亢奋,像有虫子咬似地扭来扭去、动个不停,还时不时投来哀怨的目光。
往往盯住他一个姿势,刚画了几笔,一转眼又变了,多看几眼,又感到眩晕。
不得已,只好临时改速写了,体验一下速写名家叶浅予和郁风作画的感觉也不错。
可就我这水平,要抓住稍瞬即失的形象比登天还难,要等到这位老兄再现相同姿势,除非火星撞上地球。
实在等不及了就凭想象添上几笔,只好盯住他那又大又厚的嘴唇和浓密的卷发着力发挥。画来画去,令我吃惊的是,总是画出个绵羊的摸样!
这个先例一开,就身不由己了,一画肖像,就盯住人家特征部分,总是忍不住去夸张和放大。
画到后来,缺陷无一例外地都得到发扬光大,而人家的亮点不幸也受到牵连,在过度夸张中变形走样,风采不再,还得与缺陷合流去打造出一张张丑陋的漫画脸。
业余模特们都是将信将疑而来,怒目拂袖而去,在一片抗议声中,最后落得门庭冷落车马稀,难以为继了。
老爸看到我书本上的肖像画,又叫我去学画肖像,说是学成了就像列宾一样,成巡回展览派名家了。我才不干呢,世界上好吃的东西这么多,我不能光啃一样啊。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都怪老爸骨子里自由派惹的祸,潜移默化,儿子我想不自由也难啊。
凄婉动人的故事总能勾起许多人的情怀,所以小说、电影、电视剧憋着劲地比凄惨,以至于惨不忍睹了还要睹着添堵。
这纷纷扰扰都与老爸无关,他的词汇里没有这些,即使有也被脑子里的基因程序自动删除了,剩下的都是简单和快乐。
除了武侠片、战争片,他只看喜剧、童话和卡通片,最爱看米老鼠和唐老鸭。
人生不易,谁没有一肚子苦水,老爸的苦水大都被过滤掉了,剩下或甜或淡的寡水,再尽其所能加点儿幽默的小作料,调制小快乐和穷开心,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吞吐着,自娱自乐地享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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