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姥爷，你发现没有，9号楼下面那只流浪猫当妈妈了，下了四只小花猫？”
“哦。”
“问你呢，你发现了吗？”
“哦——没有。”
星期天，刚打开电脑，预备写一篇“大作”，便被外孙女拖了去看猫。隔着老远，小家伙便向我使眼色，一齐轻手轻脚地走向九号楼下面的绿化带。女贞丛中，果然有小猫探出头来，鬼鬼祟祟的样子。紧跟着又是一只。又是一只。树丛的另一边在晃动，估计是第四只。猫妈妈则卧在高高的花台上，猫眼圆睁，警惕地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再往前走一步，它们就会举家逃亡了。
回家，继续码字。
“姥爷，你发现了吗，姥姥的天天开有四种颜色？”
“是吗？知道啦，知道啦！我说你烦不烦！好好好，马上过来看。”
金黄，大红，粉红，浅紫，果然是四种颜色。
“好奇怪啊姥爷，不同颜色开在同样的枝条上。”
“姥爷不奇怪，你才奇怪，它就是这个品种嘛。”
“姥爷你发现没有，四只猫，四种颜色的花，都是四？”
“这叫巧合。”
“不对，你让我想想——，猫也是四种颜色。你看啊，白，黄，黑，灰，刚好四种，你看到了猫，就会想起姥姥的花；看到了花，就会想起楼下的猫。姥爷你别走，快看，花盆里有一只蜗牛！”
这就是孩子。这就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随时都有所发现的孩子。
我忽然发现，我爱上文学，爱上写作，说不定是个误会。
一个对“外面”的世界不再好奇，对新生事物无动于衷的人，还能写出好文章吗？
作家需要发现且善于发现，这是毫无疑问的。
作家分为一流，二流和三流。一帮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发表作品的朋友认为，三流作家便勉强算是在低空盘旋了。尽管我也在省市级纯文学刊物上发表过一些作品，且参加过省作协组织的作家改稿班，但我对自己的评价是尚未入流，就是说连低空盘旋都不是，几十年来，我一直在跑道上滑行，没有足够的能量飞起来。
对比外孙女，我找到了无法起飞的原因。
在上一篇《闲聊写作》中，我谈到了细节。并不是所有的细节都值得描写，值得一写的，是你的发现，你的感觉，你身上的痒，你心里的痛。
曾几何时，这个世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各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一窝蚂蚁，一只甲虫，一片树叶，一朵小花，一颗小石子儿，都有可能让我们或流连忘返，或爱不释手，或惊叹不已。我们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我们对所有的未知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们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发现。从天天开联想到小猫咪，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大人看不懂的画，我们可以看出无比生动的故事，无限丰富的细节。
不幸的是，我们长大了，成熟了，熟视无睹并且见怪不怪见惯不惊了，我们眼里原本缤纷的世界正在不断地失去色彩，失去细节。
失去了好奇心，失去了发现能力的我们，在试图描写这个世界时终于感到了力不从心。我们的故事枯燥，语言苍白，我们自认为稍稍优美一点的句子极有可能是对前人的抄袭。
对外部世界需要发现，对自己的身体和内心也需要发现吗？当然。与朋友交流时谈到我的观点，找不到写的素材，那是因为你对自己也不再好奇。一句话，一个表情，一片落叶，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有可能成为投向你的心湖的一粒石子，都可能在那死水般平静的湖面上激起涟漪。为什么不写心情，不写自己的心路历程？心情每一点细微的变化，为什么，怎么引起的，写出来，都是细节。古人讲内省，省的就是内心。省的过程，便是发现的过程。“省”习惯了，心弦被什么轻轻一拨，便会引起共鸣，进而浮想联翩，发出动人的声音。
培养自己的好奇心，用惊讶的目光重新打量这个世界，然后你会发现可供写作的素材，原来取之不尽。
如此，还怕什么日更！
2022年12月4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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