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我说的是文章的长短。长容易，短难。
有一个典故，记不清是那位作家了。该作家给某刊物投了一篇稿子，附言道：非常抱歉，文章太长，因为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关键词：最近太忙，导致文章太长。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呢？
在优秀的作家看来，把文章写长容易，要压短就太费时间了。字斟句酌，反复打磨，麻烦得不得了。“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说的是诗人，为了把一个字安放妥当，揪断了好几根胡子。写文章遇到的这种情况较少，作者基本上不会为一个字纠结，但为了一句话，为了几句话的顺序，为了一段文字要还是不要，照样大费周章。
然而，我初习写作那年，却把写长文当成了本事。一篇小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啥都往里面塞。尤其是对话，两个青年谈理想，一谈就是长篇大论。后来才知道，要把文章写长，实在是太容易了。问题在于，长是长了，读者——最初的读者是编辑——鼓起勇气看了第一段文章，再用手指捻了捻厚厚的一摞，然后微笑着把你心目中的杰作毙了。
如今是碎片化阅读时代，面对铺天盖地的文章，你说你有多少时间看？你说该看谁的好？
著名作家、评论家李更最近发了一通感慨：
好久没发小说了，主要原因是眼高手低。这些年我一直沉迷于笔记文体，没有宏大叙事的决心了，就从身边人下手，一个一个画素描，甚至速写。基本功就是活到老练到老，朋友圈说一声“还真像”，就是对我作文最好的评论了。自己觉得，你都写得艰难，别人读得会轻松吗？我从来反对诘屈聱牙的文字，卖弄个甚？只有初中生才会拼多多式的找那些个豪华词语。吊书袋子的文本你拼得过钱锺书？人家都用英文法文西班牙文注释唐诗宋词了。你就是再牛的意识流，今天读手机的人也把你一页翻过，让你还没开篇就结束了。
所以，我坚持写短文。
李更的文章，我一向是喜欢的。同龄人，敢说真话，经常在《文学自由谈》上敞开嘴巴说，也不怕得罪人。他说自己眼高手低，我认为是谦虚。他说他坚持写短文，我觉得是对的。
在简书上与小说伯乐交流，很想知道他们哪来的时间、哪来的耐心每天看那么多文字——包括我本人制造的文字垃圾。又想，假如我是小说伯乐——这一想已经吓了一大跳，阿弥陀佛！这一想，觉得应该向伯乐们致敬，真诚地道一声：你们辛苦了！
接着说短。
长而空不好，短而空便是半斤对八两了，照样没人看。
怎么把文章写短？好办，删掉废话，别啰嗦。
仍然看毕飞宇的。
毕飞宇的《平原》，删掉了八万字——那都是钱啦，我都替他心疼——其中四万字里，可以看到沈从文，汪增祺对乡村的描述，很美，但没有毕飞宇的特色。——我又一次心疼了。假如读者在我的小说里读到沈、汪，我会笑得合不拢嘴来。毕飞宇连钱带名家统统删掉了，这个败家子！还有四万字是写一个老右派读马克思的哲学手稿，毕飞宇坦承，那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的哲学功底，是花架子。删，毫不足惜。
毕飞宇还谈到了莫言：
“不久前，莫言发了一个他写的剧本给我看，这个剧本他后来也发表出来了。他的初稿写了三万二千字，但在舞台上根本没法演，演不起来，因为这么长，要唱四五个小时。莫言把稿子活生生地在家里、‘凌迟’，删掉了一万七千字——从三万二千字中删了一万七千字。删掉之后发给我看，这‘凌迟’真是自己一刀一刀地割下去的。”
莫言的文字，除了他自己，相信没有哪个编辑敢删，不好的部分，只能怪自己读不懂。莫言删掉的，也是真金白银。
以上说的是名家如何把长变短，我们呢，除了舍得“割爱”，恐怕还得下定决心阅读顶级作品，先弄清楚哪些该删，哪些不该删。
2022年12月1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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