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致客居异乡的九哥,并怀那早已逝去但却深植心底的童年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略有小恙,一直在家休养。难得清闲下来,孤独和寂寞偏又不请自来。闲来无事,想的自然就多了起来,真可谓浮想联翩了。但在脑海里闪现最多的还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夏日夜晚,深蓝的天空中群星闪烁,门前的打谷场上,清风习习,耳畔是一片迷人的天籁之声,一张小木床上,两个少年抬起小脸,仰望星空,说着、笑着、遐想着……
那两个少年便是童年时的九哥和我。九哥是我的表哥,大我两岁,是大舅家最大的孩子。叫他“九哥”,并不是他排行老九,而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九”字。
小时候我一直住在外婆家,直到后来回家上学。九哥是大舅家的第一个孩子,外公外婆看得重,从小也一直跟着他们生活,于是我们便成了形影不离的玩伴。九哥的身体虽不算强壮,但却结实灵巧,尤其擅长爬树,打起架来也很厉害,村子里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自然都惧他三分,唯独对我,九哥是爱护有加,为了我他没少与其他小伙伴们干仗,我是当然不会怕他的了。隐约记得那时的我成天的跟在九哥后面,乐此不疲地玩着童年时的各种游戏:捉迷藏、玩打仗、捞鱼摸虾、爬树掏鸟窝……到了炎热的夏季,便几乎整天的待在村口的水塘里了。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我与九哥形影不离的日子也即将结束。
九哥七岁的那一年,刚过完春节,一天下午,九哥哭丧着脸跑来对我说,他要被逼着去读书了。那时的我尚不知读书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只知道不能和九哥整天的待在一起了,于是便哭着闹着要和九哥一起去上学。外公外婆拗不过,只好同意开学那天我和九哥一同去。于是我又盼望起开学的日子来。
开学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天,我和九哥早早地便起来准备,草草地吃了早饭,便跟着外公一道向学校进发。一路上,九哥闷闷不乐,不说一句话,但我跟在后面是兴高采烈、又蹦又跳,还不时的羡慕起九哥背上外婆亲手缝制的花书包来。
到了学校,外公办好了九哥的入学手续便回去了,我和九哥进了教室,那是两间土墙草顶的房屋,里面的设施极其简单:下面是一排排用土坯支成的课桌凳,往前是用土垒起的讲台,连老师讲课用的讲桌竟也是用土坯支成的,墙上挂着一块破旧不堪的木质黑板。——这就是我那时向往着的教室了。
按照学校的规定,上课时我是不准待在教室里的,但我又不肯出去,于是九哥就想了一个办法,让我待在课桌下面,为了不被老师发现,九哥脱下棉袄盖在我身上。就这样一上午过去了,我倒安然无事,九哥却冻得感冒了。要知道,那时新生都是春学期入学,早春二月的天气还很冷,整整一上午不穿棉袄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想而知,我跟着九哥去读书是再也不可能被允许的了,尽管我也哭过闹过,九哥也帮我说了许多的好话,但都无济于事。
就这样的又过了两年,我也到了上学的年龄,父母便把我从外婆家接了回去,虽然我很是不愿,但读书这是原则问题,大人们是不可能迁就的,我也只能暂时与九哥分别了。可每逢星期天和节假日,我还是被允许到外婆家去的,于是我便又开始日日的盼起放假来。
这之后,我发现了九哥的两个秘密:他有了一个黄色小木箱,里面装满了他的宝贝,各种自制的玩具,尤其是那一本本令人眼热的小人书;他的头脑里也似乎被塞满了神奇而有趣的故事,总也说不完。见了九哥,我总是索要他那百宝箱里的宝贝,而他每次也总会慷慨解囊,任我挑选。现在想想,那时九哥能这样做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呀,要知道他的百宝箱平时总是锁得紧紧的,那里面的宝贝别人是想看一眼都不容易的哟!盛夏夜晚,我也总会缠着九哥,让他给我讲那些永远也听不够的神奇而有趣的故事……
“天有不测风云”,九哥十五岁那年,家中遭遇了特大变故,大舅因为过度劳累突发脑溢血去世,不久,舅妈也改嫁了,外公外婆也因为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的打击而身体日渐衰弱,九哥只得辍学回家,年少的他从此扛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生活的重压也一点点地消尽了他的青春,他的英气,他的才华。
后来 ,我到外地读书了,于是与九哥的联系渐渐地少了起来。忽然有一天,九哥告诉我他也想和别人一样到外面的世界里闯一闯,我当然是全力支持,并由衷地替他高兴,因为我知道九哥是不可能甘心在家里窝窝囊囊生活一辈子的,而凭他的才华也足可以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来。果然没过几年,九哥便在一个遥远的城市里立住了脚,并很快地把妻子和孩子们接过去安家落户了。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再也难得相见,只能偶尔通一通电话了。
不久前,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表嫂打来的,她哽咽着告诉我,九哥病了,是一种很严重的肝病,幸亏抢救及时,才没有生命的危险,但他从此也要与药为伴,并无法从事繁重的劳动了。
我的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了夏夜里群星闪烁的天空下,小木床上并排坐着的那一对少年……
唉!什么时候我与九哥才能再相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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