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可以在家里光明正大地办身份证了，心想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过，但是钱都用光了，之前的想法又没办法去能实施，心想还是先去挣点本钱再说吧！
还没有等身份证拿到手，我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去打工，因为身上的钱已经几乎用完了，甚至连出门的车费钱都没有。没钱我随便找哪个亲戚借都可以，但是觉得自己能解决就不想麻烦别人。我只好把身上没用多久的手机拿去卖掉，买过来是三百多，在老家却只卖到了一百七，而前后用了还不到一个星期，还有花了一百块钱买的卡中还有八十多块的话费也没有用了，于是短短一个星期就浪费了两三百元，这是我为做老板梦付出的代价，而现在又不得不宣告破灭了。
我出门打工的时候身上还不到两百块钱。家里人都叫我直接去深圳找小叔，但我说要先去梅州把东西和衣服拿走才行，所以就先去了梅州。去梅州这次车费花了七十块钱，还好路上我和以前一样，忍着没有吃饭，因为在我看来，那些客车餐馆的菜实在是太贵了，好在只要到了梅州就有落脚的地方。我在梅州休整了两天，走之前竟然对这个地方恋恋不舍，但是没办法，我必需去更大的地方寻求发展。遇祥劝我再到管老板那里上班，但是我还是不愿意，我说既然出来了就不再回去。
走之前把那张还剩下八十多元的手机卡给了遇祥用，临走那天早上，遇祥骑自行车送坐在人力车上的我去五洲城搭车去深圳，我在车站依依话别。还好到深圳的车费只要六十块，我又是一路上没吃饭，不过这趟车确实很快，还没到下午五点，我就到了深圳公明。在路边的一个电话厅里打电话给小叔，小叔还在上班，请假出来打了个摩的来接我。
我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小叔了，发现小叔已经变成一个成熟男人。小叔的眼睛比以前更大更有神，鼻子是高高的，而脸型有棱有角，上唇人中和下巴虽然胡子刮掉了，但还留下浓黑的胡子茬，这让他看起来更有男人味。小叔当时是在公明下村的超大电子有限公司上班，在里面当高级工程师兼PE组的主管，他在里面做了有两三年了，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白领。
小叔先把我接到他的住处，他住在村里一栋房子的四楼，是和人合租的一套两房一厅，安顿好我他自己马上又去上班。
晚上小叔回来跟我说：“要是我厂里如果还招工的话，看是不是把你也招进去，但是你要去办一个假的高中毕业证，没有高中文凭是进不了的！”
我说：“我的身份证都还没这么快，要三个月后才拿得到，到时候小姑夫才能帮我寄过来。”
“你没身份证过来干什么？这里没证件根本就进不了厂的！”小叔有些气恼地说。
我一声不吭，但是被这样说我觉得有些难过，在家打电话时不是叫我过来的吗，如果不叫我过来我仍留在梅州打工等身份证来了再到深圳就好了。
第二天我向小叔借了两百块钱开始出去找工作，果然没身份证真的不好找事，而且就算有身份证也未必好找，因为到处的招工广告上不论招什么工都写着要有两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就连招清洁工杂工之类的都要一年以上的工作经验。找了一天没有一点收获，下午四五点回来的时候在村里还被一班治安员拦路，叫我出示卫生费收据，我说：“我没有，我在超大厂上班！”
这是出门前小叔教我的，说如果碰到治安员就说是超大厂的员工，并且拿了他自己的一件超大厂的厂服给我穿。我如实说了，但那个肥肥的治安员就是不理会，两眼放光地说：“没有啊，那就要交六十元的卫生费，否则抓你去派出所拘留！”
我觉得这帮王八蛋一定又在借其它的名目乱收费，因为当时深圳特区已经取消了办暂住证收费的制度，而且还在街道边和工业区外面到处挂有巨大的红布金字的条幅，上面写着取消暂住证。我决定先不交，后面看看再说，于是和另外几个倒楣蛋被一起拉到派出所的一个院子里关起来。
不到一个小时，那几个人后来陆续被人接走了，只有我是最后一个人，陪同我的就剩下院子里被抓来的十几辆还没来得及赎走的摩托车。我心想这六十块钱是无法避免的了，后来治安队叫了一个人过来做我的思想工作，对我劝说道：“你能不能说一下附近有什么亲戚以及他的联系方式？好让我们打电话去叫他拿钱来赎人，如果今天不交钱晚上将把你送去收容所，到时候要赎出来就不是几十块钱能搞得定的了，进了那里要人出来至少要五百以上。现在不才几十块钱嘛，交了就没事了！”
另外有一个人这时候拿一个油桶到每辆摩托车油箱下去放油，根本无视我的存在，他们明知就算我这样的蝼蚁知道他们的行为又能怎样？后来我还是乖乖地交了六十块钱，而得到的不过是一张普通收据，上面写着收到吴厚福卫生费六十元整，公章盖的是公明下村治安队。
一连四五天我都没有找到工作，开始后悔这样到深圳来。还好这时候有个小叔的同事也是室友，长得瘦瘦高高的，知道我没有身份证就说道：“我曾在路上捡到一张身份证，看起来跟你长得还有点像！”说毕进房间把身份证找了出来。
我接过身份证来一看，并不知道这上面的相片跟自己像在哪里，而且出生年月也比自己大四五岁，是七十年代生的。证件办理时间是九九年，姓名叫王晨，家庭住址是广东省阳春山口镇山门村。虽然跟我的本身条件牛头马嘴，但这却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对小叔那同事简直是千恩万谢，那人说：“不必客气，反正我自己留着也没有用！”
小叔在一旁对我说：“你找到工作了应该请他吃饭！”
“那是肯定要的，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一餐饭到得了哪里！”我说道。
但那同事很客气，说：“都是在外打工的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况且这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的小忙而已，就不必那么客气了！”
有了身份证的第二天，我走得比较远了，我去了松岗，因为在公明的电线杆上到处看到一家叫作“龙腾”的公司贴出来的招公广告。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公司，一看原来那里只是个招工点，真正的工厂还在别的地方，但还是看到门口进出的人简直摩肩擦踵，我心想这家公司肯定不会差。招工办公室设在二楼，面试合格的人都要交二十块钱，然后再进行笔试。我递上身份证，面试我的经理并未细看，只是大概瞄了一眼，这让我觉得自己走了运，接着很快我就面试合格了，经理又去面试另外一个应聘者。我交了钱和其它几个人一起考试，我侧目往旁边一看，发现每个人考的都一样，都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大小写，我很快考完交了试卷。
走前那个两腮有两个漂亮酒涡的文员面带笑容地叫所有经过考试的人要么留下电话等通知，要么第二天上午打电话来了解笔试结果。过了一个等待的晚上，我第二天上午八点多就打电话到龙腾公司去，拨了好几次才通了，接电话的还是昨天那个漂亮的文员，她用甜美温柔的声音说道：“吴厚福，你昨天的的笔试结果是写错了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不过经过公司的研究，还是决定录用你，你要马上到公司来办理相关手续！”
他听了十分惊讶，说道：“不会吧，我怎么会写错！”然后怀着纳闷的心情对那文员表示感谢！
我想是不是他们弄错了，自己学了四五年的英文，虽然考试成绩基本上不及格，但是绝不可能会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写不出来吧？但不管怎样，他们公司决定录用自己是不会错的了，于是满怀欣喜地到龙腾公司去。
到了龙腾公司，还是人来人往，但可能是时间尚早，没有昨天那么多人。我上到二楼的办公室，经理还是昨天的经理，文员还是昨天的文员。只是由于人没昨天那么多，那经理和文员都不是很忙，偶尔有几个人上来应聘，尽管经理和文员把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一听说要交二十元钱的笔试材料费就走了。然后办公室就剩我一个应聘者，我走到经理办公桌旁。
那经理长得肥头大耳，红光满面，他把大班椅往我这边转了转，说道：“你有一个大写英文写错了，而试卷昨天晚上已经送去了公司，但是公司决定录取你，你是否愿意去上班？如果愿意的话还要交一百三十块钱的压金，等你做满一个月后这压金就会退给你！”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点恼火地问道：“怎么还要收钱啊？怎么昨天面试的时候不说呢？”
那经理装出很无辜的样子，然后说：“你昨天也没有问呀？不就是一百多块钱嘛！你要知道在我们公司只是做普工都有一千三百元一个月，而且还有无数的升职空间，我们是几千人的大公司，待遇这么好的公司你在外面不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来交钱吧，不要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说罢从烟盒时抽出一支烟来点。
我听了这番话很是心动，正要去交钱看到那经理刚叼到嘴里的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他赶紧弯下腰去捡起来，用嘴对着过滤嘴吹了两下说：“靓烟！靓烟！”接着又赶紧塞进嘴里吸两下。
我全都看在眼里，马上怀疑起了那经理的身份，我想如果真是大公司的经理吸着的烟掉到地上绝不会当着外人面去捡来吸，还说什么“靓烟！靓烟！”的，这说明他们绝对是家骗子公司，如果这次交了压金保证后面还有其它的名目来收钱，而且要真要去上班上了他们的车还不知会拉我到什么地方去，于是我马上转身说这钱我不交了。
那经理听了有些着急，马上说：“你不交钱可是我已经把你的资料输入电脑了！”他以为我这种农民一样的外来工在他的办公室也许还是第一次看到电脑，让外行人觉得输入电脑是一件多么严重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我毫不理会就走了，边走边为昨天又被骗走的二十块钱而心痛不已！
因为快一个星期没有找到工作，所以我出了龙腾公司并没有回去，仍在松岗继续找。终于在下午的时候，他在松岗汽车站斜对面公路边，看到有一家叫作易达的玩具厂在招工，工厂的外墙上粘有两个一尺见方的红色文字就叫易达。我上前去看招工广告，上面写着招男女普工若干，有无经验均可，试用期为三天，试用期按二十元每天，之后计件，多劳多得。
我向一男一女两个招工人员了解，原来报名除了要给身份证也同样还要交钱，其中三十元是厂牌工卡费，还有一百二十元的伙食费，厂里提供午餐，晚餐和宵夜。我特意上到二楼车间，从窗外往里看，见到里面有几十个人在不停地做事，我就想这家厂应该不是骗子，而且待遇应该不错，因为它试用期都能给员工算二十元钱一天，那试用期后不是更高了？于是我放心地报了名，第二天就可以来上班，我太需要一份工作了！
回到小叔那里，婶婶也说这份工作说不定还不错，因为能在试用期算二十元一天的厂实在没有几家，超大厂员工试用期也只给十五元一天，我听了一晚上心中欢喜不已。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行李搬到易达玩具厂，才做两三天我不但听别人说这家厂如何的烂，而且也亲自感受到了。这家厂几乎有做不完的货，完全是靠帮别的公司加工来生存，大多时候是用针线缝女人头上扎头发的茸球，或者用线穿珠了，或是编一些工艺品。
工人们必需每天早上八点准时上班，中午十二点下班，一点又上班，下午六点下班，六点半开始加班，几乎每天都要加到晚上两三点钟，并且没有体息日，只有星期天晚上不用加班。
老板是湛江人，完全不管工人们的休息时间是否充足，车间里有他好几个亲戚任组长厂长之类的，如果发现有人说笑或打瞌睡，就是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点，如果是外省人的话就很可能后背被踹一脚，或是头上被敲一下。到了晚上加班时会放上大功率的音响播一些刺耳的的士高歌曲，以防止工人们打瞌睡。
工作时间这么长，吃得却是最差的，那些米饭大概是放了好几年已经变质了的，煮熟的米饭都一粒一粒的粘不到一起，比正常的米饭要黄很多，吃到嘴里也有一股霉味。菜也是市场上卖剩的最便宜的，里面看不到一丁点肉腥，也没有多少油。而组长之类的和老板另起炉灶，吃的是大鱼大肉。
晚上加班的宵夜一般都是喝稀饭，然后每个人碗里分一点榨菜，如果稀饭没煮够就往里面冲水分给工人们吃，也不知里面的水是否有烧开。还有一次我经过食堂看到厨师掉了半勺饭在地上，没想到他马上用手把那些已经脏得变黑的饭又抓回到饭桶里，再用打饭的铲子搅匀，就这样分给员工们吃了。
虽然菜里面没有什么油，但是车间里喝的水上面总是浮着一层不薄的油花，饮用水都是厨师用胶桶提来的开水，看起来冒着热气，天知道有没有烧开！不过我对这个无所谓的，因为我渴了敢直接从自来水管接水喝，而且从来都觉得自来水本来就跟井水一样，可以直接饮用的，但是松岗这地方的自来水很难喝，经常喝到嘴里可以尝出带有一股难闻的臭味。我想也许这里工厂太多，水都被污染了，而我对这种水仍是照喝不误，因为他身上的钱都几乎被榨光了，根本没钱从外面买水喝！还有冲凉的水也会经常被停掉，有好几次老板叫司机用他的小货车载着一车的胶框从外面运水回来给员工们冲凉，每个人只能分得不到一桶水。
做这份工作开始我觉得很难适应，由于睡眠不足，而且我一直都有失眠的毛病，每天早上起两只眼睛都是红红的。后来慢慢也习惯了，而且很快成了车间做事数一数二的人。虽然用针线一直都是女人的长项，但是要长时间地保持速度则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做事做得最多最厉害的都是几个男的。
这分明是一家黑厂，但是却一直没有人来管，出了事也一样。有一次一个年轻人不知为什么被肥硕的人事部主管打，人事部主管是老板的弟弟，接着又被老板的妹夫打，还有其它的亲戚也来帮忙，最后那人被打和趴倒在地，满脸青肿，鼻孔和嘴巴里都流出了好多的血，刚好被坐在窗边的员工看见了。后来那人也报了警，治安员来了两三个，和被打的人一起来车间找老板。老板一点都不害怕，还当作治安员的面抬一条腿来踢那被打的人的屁股，好在那人往前一挺避开了。后来他们一起走出了车间，最后的结果员工们谁都不知道，那人我们再也没有见到，而老板还是照常开他的厂，一点影响都没有。
我最喜欢的还是周末那天，可以去公明小叔那里，为了省那两块钱车费，几乎每次他都是徒步走过去的。在我看来，大概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能省下来两块钱是值得的。而到了公明，就会在那里住一晚，星期一早上我才跑步回松岗，为此还专门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双跑步的钉子鞋。
有一天早上，我在路上跑着，迎面开来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后面还载有一个人，然后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问道：“小伙子，你愿不愿意帮我们去帮家具，如果愿意的话要交一百块钱压金，只要大概两个小时就可以做完，做完就给你五十块钱！”
我想两个小时就可以挣五十块钱，还从来没有在哪个小时挣过二十五块钱，于是想都没多想就说愿意，然后掏出刚从小叔那里借来的一百块钱交给他们。没想到坐在摩托车后面的人接过钱没多久就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又把钱塞进我的上衣口袋，最后说：“我们不要人帮忙了！”一说完就把原先一直没熄火的摩托车开得飞快跑了。
我觉得很奇怪，他们不要人就不要人，为什么走的时候还要把摩托车开得那么快呢？直到我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一看才发现，原来那张一百块已经被掉了包，塞给我的却是一张二十块的，故意揉得皱皱的塞到我的口袋里，让我觉得钱确实已经给回我了，所以就不会注意看钱是不是原先自己的。我发现后气得直跺脚，心想自己实在太笨了，怎么会被这么低级的骗术给骗了呢！
我在那家黑厂一直做了七十天才走，那天刚发完工资，因为不到发工资时无论是谁要走都拿不到一分钱的工资。还有平时请假就算是批了也是要扣三天的工资，另外老板规定工资必需压四十天才发，还不许员工辞工。这样我走的时候虽然是做了七十天，却只拿到一个月的工钱，只有可怜的两百多块钱，减去当初交的一百五十块，这样七十天来只挣到几十块钱，而平时花的钱还不算。我还问文员招聘广告上说的试用期三天的工资六十块怎么不见了？文员是老板的妹妹，回答他说那是必需做满三个月才有的，我这才知道这原来只是个诱饵，并且上了钩这个饵还吃不到，这就是黑厂的厉害之处！
出了易达厂，又到小叔那里住下，第二天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找事做，到了第五天终于又在公明镇上找到了一家叫做特康的玩具厂。刚开始面试的时候主管说我人跟身份证上不像，我就把早想好的理由说出来：“你看这是两千年照的身份证，现在已经过去两三年了，这两三年里人都会变得很多的是不是？”
主管是个河南人，普通话说得很有味道，他四十多岁的样子，头上已经谢顶了。他听我这样讲，就用带浓重的河南口音普通话连连说：“有道理！有道理！”
这同样是一家工资不高的小厂，全厂大概有两百多人，专业从事布娃娃和圣诞老人的生产。布娃娃是用陶瓷做的头和手脚，缝在用白布做的身体上，身体内部充满了棉花，中间还有两根铁丝做骨架，看上去还挺结实的，可是样子还很难看，当粘上头发和睫毛，外面再穿上华丽的衣服彩色缎带之类的东西，就很漂亮了，然后再用彩盒包装起来固定好就开以装箱出货。我本来是过来做普工的，每天都呆在流水线上，但是做了没几天就被一楼的染色师付叫下去帮忙。
染色师付是广西人，说得一口不伦不类的白话，普通话也是不伦不类的。师付叫杨通亮，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中等个子，留着一寸来长的板头，额头前还有一个旋。由于染色的需要，双臂经常要搅拌水池里兑上染料的池水，而且布料下去也是要用力搅动拌匀，速度要快，否则布料的颜色很可能会染得不均匀了，这对于出口企业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杨通亮做了一两年下来，攒了两臂结实的肌肉，而当我过来帮忙这种苦力活当然由我来做了。
事实上杨通亮虽说是染色师付，但是他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每次上头拿一个样版下来，他都要经过不停地摸索才能染出正确的颜色来。首先他看样品的主要颜色是什么，然后加那种颜色的染料到池里的清水中去，再叫我用双手抓住一根竹棍使劲地搅动池水，然后就把布料放下池水又要使劲地搅上好久，泡上一段时间再捞起来剪下一点拿到吹风机下去吹干，然后和样版对比一下颜色中还差什么，然后再捞起沉重的已经搅在一起的湿布，往池中加上其它的颜色再重复先前的工作。色粉经常都加得不合适，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如果是少了则继续少量少量地加，直到和样版的颜色一致为止；如果颜色深了就要用漂白水去漂白，然后再重新来过，所以这也是一项不太轻松的工作。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很能吃苦的，但是他在用竹棍搅池水时没多久竟然都会觉得很累很疲劳，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而一有时间坐在那里就想躺下，躺着还不自在，又一直想要是能睡下多好啊！这可一点不像以前的自己，以前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发病，还以为这是正常的，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的缘故，于是没有放在心上。有一次我又躺在那里休息时，被二楼的主管下来看到了，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通。主管走后杨通亮又把我骂一遍，这让我很恼火，我把心中所有的抱怨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还不是因为我是计时工吗？要是我是计件工你们哪里会说这么多！从明天起我就去做计件工了，我不做你的徒弟帮你染色！这个染色的工作有毒，人的皮肤碰到染料你不是不知道那有多痒？还有好多的染料要煮开来才能染色，那味道也非常难闻，漂白水的味道同样很刺鼻，而工资每个小时只有一块三，你以为我想做这个呀！”
杨通亮听了一声不吭。上午我去跟主管说要去冲棉，冲绵是计件的，没想到主管答应第二天就可以去做计件工。
计件工都很积极，抢着活儿干，生怕被别人抢了，里面有个叫黑子的四川人第一天就拿我来开刷，他说：“你这狗日的家伙有计时工不做，没事做坐在那里都有钱拿多好！你要来做这个计件的，累死你都没几个钱！”他是怕我一来他就没有那么多的活做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心想第一天不能太软了，要不以后还怎么抢事做，于是说：“你这个日狗的家伙喜欢做计时的就去做吧，又没有人要跟你抢！”黑子的外号本来就和关在厂门口的那条大狼狗的名字是一样的，说他是日狗的家伙也不算冤枉。
说完全车间都哈哈大笑！黑子也跟着干笑，说你这狗日的还真能说啊！
冲棉灰尘很大，很多都是用的黑心棉，非常脏。而且这工作要熟练才能挣到钱，棉花全凭手上的一把镊子塞进缝好边并且绑好手脚的娃娃身体里，冲多了容易撑爆，少了不合格。所以每个人学习阶段都做得比较慢。
吃饭的时候有一个河南妹也把碗端到冲绵车间来吃，她说话很有幽默感，那时候冲棉组的人上班时在工作台上冲棉，吃饭时又在那里吃，因为那个厂没有食堂。那河南妹看到所有人只顾低头吃饭，没人说话，她叹了口气后说道：“我们真是命苦啊，上班时要埋头苦干，下了班还要埋头苦干！”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涡。这是个皮肤很白长得稍胖的女孩子。
车间里的气氛一下活跃了起来！
前段时间同一个宿舍的一个河南小伙说她喜欢我，我还不相信，现在想以前这女孩从不来这里吃饭，见自己在这里竟然坐到自己旁边，在楼上栏杆上晾那些染过色的布料时她老是爱找自己聊天，想想可能是真的，但就算是真的我也没有兴趣，因为最近一个月来好像不去想那件事了，生理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的那间宿舍里有两个家伙是当干部的，一个当物料，一个当组长。每顿饭要去买一瓶水，三个鸡蛋来吃，洗衣服的时候也是几天才洗一次，每次要用半包洗衣粉，弄得整个洗手间到处是泡沫，他们好像在故意显富。那两个人玩得很好，其中那个物料一直在追那个女孩，所以对我充满了敌意，后来见我并没有兴趣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有一天那女孩又叫人来传话叫我去厂门口和她见面，可是我不想去，结果那女孩等了好久，最后传话人告诉我说她在外面哭，可是当我去到厂门口时女孩不见了人。没多久女孩就跟那个物料员在一起。
中秋节厂里要加班，而且是连续上了四十八个小时的班，进宿舍的楼梯口都被保安守住了，吃饭都不让任何人进去。员工们吃饭和上班都是在车间，中秋节也没有什么吃，只是当晚每人加了一个鸡腿。
有一个保安很过份，仗着当过几年兵那天挡在楼梯口对很多人出言不逊，平时每天打卡时都双眼死死盯着员工们的脚下，一旦发现有人穿拖鞋就把名字记下来，每次罚款十块钱，别的保安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因此他得罪了很多人，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又到男生宿舍来督促关灯，结果关了灯后他在走廓上被人群殴，黑灯瞎火又不知是谁下的手，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往后他没敢那么嚣张了！
做到十一月初，我就出了这个厂，因为小叔说超大电子厂在招维修工，而且我自己的身份证也到了，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急辞工，虽然这样只能拿到一半的工资，但想到通过了超大厂的面试以后每个月的工资会高出很多，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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