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茶喝多了,容易兴奋,整宿睡不着,可今晚,我们要的就是彻夜不眠。
有点像大考,人特别紧张,烟民都是一根赶一根地抽,老许这会儿就是这个模样。
我能看得出来,即将见到传说中的宋慈,让他有种少年人初见偶像巨星的坐立难安。
店里的烟雾缭绕,熏得我一口接一口的喝茶,柳月宁也乐得品尝不同的茶种,一壶水没几分钟就喝光了。
倒是小云,幸福感满满的模样,凑在老许身边,使劲闻他的二手烟。
我觉得不妥,想上前拉开他,结果柳月宁一句话给我按下了。
“最伤人气的东西,也最能养煞,赵庭人虽然混账,但养鬼还是有一套的,就让小云吸吧,对他只会好。”
她说的,道理我都懂,只是可能还不习惯看到小孩子吸烟。
我百无聊赖,看了看手机,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好了,差不多该去了。”柳月宁也起身道。
请神的东西,除了符箓,稍大件的我都放车子后备箱里,所以也没什么要拿的,一行人直接就出发了。
芳草林就在江城公墓所处的陌山北面,陌山说是山,实际上就是个几十米高的大山坡而已。只有在一览平原的江城,才凑合称它为山。
柳月宁跟我说,陌山也是她们城隍庙辖下滞留阴魂的一个集散地,划出一定的范围,采取诸如边控的措施看管。
平时这些阴魂都只能在附近区域活动,想要越界,必须要经看守的鬼差上报城隍庙阴阳司,获得批准后,才能放行。
我听得背脊发凉,一想到每个深夜我孤灯影烛在店里发呆的时候,旁边不远就是成百上千的猛鬼趴,浑身就一哆嗦。
能好生生,糊里糊涂地活这么久,还真得多谢陌山里那些看守的鬼差。
老许沉默地坐在我的副驾驶,我感觉他的身体有些僵直,脑袋不住地凑到车窗边,朝外探望。
“许警官,别瞎看了,没开阴眼,你看不到的,哪个鬼魂要是敢现形吓你,都会被记入功过簿的,对它们来说划不来。”柳月宁坐在后排,冷幽幽地说道。
老许干巴巴地笑笑,不自然地揉了下后脑壳,就又坐直了,没一会儿,又侧过脑袋,望着后面的柳月宁道:“柳小姐,能不能也帮我开开阴眼,见识见识哈。”
柳月宁幽幽笑道:“帮你没问题,不过,你可想好了,万一哪只鬼被你看到了,它跟着你回家,可别后悔。”
这话连我听了都瘆得慌,更别说老许了,他一溜儿就回过头,再不敢多话。
芳草林近得很,才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开到了。车进不了林子,我只能停到路边上,将后备箱里的物件都拿出来,跟老许各扛了些,就跟着柳月宁往里走。
林子很密,平日里,即便是白天,估计阳光也难照进来。山北为阴,茂林藏气,确是个聚阴之地。
一走进来,外头的风都好像吹不进来了,淡淡得雾气,朦胧不知归处。
我埋头前进,紧跟着柳月宁,这地儿确实邪性。
“呱呱”突然响来几声像是乌鸦的叫声,我心陡地提起来,背后被撞了下。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老许,他一脸惧色,看来也被吓到了。
“哪来的乌鸦叫,林子里也没看到啊。”我装得很平静道。
“什么乌鸦嘛,这是猫头鹰在叫,越邪门的地方,猫头鹰越喜欢呆,乌鸦根本不敢来。”柳月宁的话冷飕飕地。
我有些好奇,问道:“为嘛猫头鹰就敢来这儿?”
柳月宁头也不回,解释道:“人有阴命,动物也有,最常见的就是猫跟蛇了,蛇就不用说了,浑身散发的阴煞气,谁见了都害怕。可你要是看过动物世界,应该就知道,猫反而是不怕蛇的,因为猫命属九阴,在冥界的地位很高,不比蛇差。常说猫有九条命,其实是说它的九阴命格。至于猫头鹰,单就因为脸长的像猫,又生具一双阴眼,都能在阴魂里畅通无阻了。”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理。
“所以,你甭看有些人养的狗,叫起来特别凶,真要是遇到几个狠点的鬼了,保准立马变怂货。猫就不一样了,谁家养了猫的,一般没什么鬼会轻易去惹。”柳月宁继续边走边说。
“嘿,看来我也得养只猫,哈哈。”老许跟在后面笑道。
“事无绝对,猫也不能乱养,毕竟命格太阴,怕不懂事的,反而妨主,比如有些对猫毛过敏的,那其实就是反被冲了煞。归根结底,宠物就跟人的子女一样,都讲究个缘分。”柳月宁说得简单易懂。
“那回头还有劳柳小姐给我相个面,看看有没这个缘分,哈哈。”老许听得有味,笑声中也没有了刚才的瑟缩感。
“看姐心情哈。”柳月宁小不客气道。
越往里走,这林子就越发的密,黑漆麻乌的,我们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才能照清楚前边的路。
四周都是杂草丛生,足有小云的个头高了。我顺着手电筒的孤寂的光,不经意地,总感觉那些杂草微微在动。
可风早就吹不进来了。
“好了,就这儿吧。”柳月宁突然停下来。
我四下照了照,直觉反馈给我的,现在我们在一片紧促围绕的树丛间。
放下大提手包,我从里面翻出来不少东西,先支起铝合金的折叠台案,台面是水曲柳的,铺上一面白绢,用来供奉阎罗像。
老许也帮忙摆起香烛,香坛。
柳月宁懒得搭理,主要还是不能直接插手,所有的事,都得我独立完成。
我掏出几打纸钱,围着一圈四处挥洒开,嘴里念念有词:“此处的香主,路过的阴魂,暂借贵宝地一用,请来判官好申冤,先来先到莫起哄!”
“老许,把蜡烛点燃,就这儿围一圈。”我比划着道。
老许充当下手的角色,任劳任怨,立马动手,嘴里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阴阳有别,请来判官,也得界外分明,这烛火就是界线。我打点了这附近的鬼魂,借了烛火内的这一圈地,祈求不被搔扰,如果烛火不灭,那就是得了他们的许可。”
其实,有柳月宁在,根本不用担心有哪些不长眼的鬼魂敢来挑事儿,但面上的工作还是得做足,毕竟不到万不得已,柳月宁能不出手是最好。
“哦”老许像是听懂了,蜡烛阵摆好,灯火通明,四周都敞亮起来。
我阴眼早就开了,四处打量了下,隐隐就看到一些藏在树丛后的突兀的身影。
安静地仿佛跟那些树干融为一体,但直觉告诉我,它们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烛火并没有灭。
我双手抱拳,朝四周拱手谢礼,念道:“谢诸位朋友成全,如有得罪,有怪莫怪。”
“好了,谱摆够了,开始吧。”柳月宁冷不丁插嘴道。
我讪讪地停下,摆了三张符箓到案台上,这就开始做法。
在蜡烛圈内,我浑身散开阴煞之气,脚下踏着龙行阴阳步,掐着阴煞指,对准每道符箓上的特殊图案,嘴里念念有词:“龙行地煞,翻转阴阳!”
这是开符,也就是激活符箓上的阵图,待会贯通阴阳后,要靠着符箓上的阵图,才能精准接引到想要请来的神官。
黄岳那小子的功力深不可测,我用尽全力,才勉强解开三张符上的阵图。
阵图上,隐有青光流转,预示线路畅通。
我毫不懈怠,一鼓作气,拈起一张符箓,在烛火上点燃,指天,嘴里念道:“天符敬道门三清。”
符箓燃尽后,我随手又拈起一张,再次点燃,指地,念道:“地符敬酆都大帝。”
再次燃尽,我拈起最后一张,朝阎罗像三鞠躬,指着前方虚空,念道:“井水河水不相犯,黄泉阳关本有别,鬼门幽府阎罗殿,魑魅魍魉敢猖狂,今有邪祟祸凡间,焚请冥判卫公良!酆都大帝,万急敕令,江都城隍座前判官宋慈,速来相见!”
符箓烧尽,我早已是冷汗如柱。没想到,请神这么耗费元力。
等了会儿,好像没什么动静。
难道请神失败了?我蒙圈地侧过头,望向柳月宁。
她却是一脸恭敬地望着头顶上空。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烛圈外,离我不到咫尺,负手悬于夜空中的红袍身影。
一袭赤红袍,胸前公正字,头顶判官帽,脚下皂吏靴。
他应该就是宋判爷的分身了。
缓缓地落到地上,我看清他的长相,黄瘦面,山羊须,并不像阳间流传的崔判官像那么咄咄逼人,可他眼神的深邃,似又能看穿我心底所有的秘密,无处可藏。
“何人唤吾,报上姓名。”他的声音,低沉如铁。
我不由自主,脱口道:“江都魏尘,求见宋判爷。”
“何事见吾。”他依然简短平和问道,反而让我有点如释重负之感。
“江都地界,人命一条,恐是厉鬼所为!”
宋判爷目光如电,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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