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再次听到人唱《董小姐》是在一个阳光慵懒的下午,天空洁净如洗,风吹得很肆意,不远处长椅上一个男孩对着旁边的姑娘边弹边唱。树说,她那时其实有点想哭。
树是谁?一个23岁有理想有目标的姑娘,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大街上健步如飞,拿着大家都羡慕的工资熬着所有人都害怕的夜,面带微笑语气温柔话语恶毒且毫不留情。我们一群人像是被生活压迫的狗,她则是把锋利的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这个世界上风风火火畅行无阻。
但有谁记得她15岁的样子,那时的她肥胖臃肿,长着一张常年油腻的脸在嘈杂灰暗的生活里爬摸打滚,连哭泣都是无声。是不是十几岁左右的女孩都这样?树不知道,她只觉得那时的自己无力极了,在父母的歇斯底里中,在软弱的哭泣中,在苍白的等待中,在美好的幻想中,她握紧自己的拳头用尽全部力气挥了出去,可是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打到。
小白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高高瘦瘦,皮肤白净,笑起来就像一束光,这样的男孩突然有一天成为了树的同桌,他对躲在小角落里的树说其实你很可爱,于是树从小角落里探出了头。小白在无聊的课堂上拿着指节分明的手写下慢悠悠的笔记,在闲暇的时间里轻轻哼唱昨晚上偶尔听到的歌谣,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把手插在口袋里游走,春意盎然的操场因此有了流浪的味道。树第一次听到《董小姐》是在一个略有困意的午后,少年低沉的嗓音难的多了几分空灵,阳光从窗外探了进来,就连灰尘也开始了它们的舞蹈,一切如梦如幻。一曲终了,少年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望着阿树轻轻笑道你是树小姐。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日子如树叶般开始翻滚,哗啦啦的声音在整个世界蔓延,那个声音,那首歌,树说她可能会永生难忘。
故事就是这么随便发生的,周围的瓶瓶罐罐倒了一地,酒味水果味充满了整个屋子,我们一群人各自横七竖八地躺着,树又打开了一瓶酒,不带悲喜地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残疾的故事。
后来,懦弱的主人公终于决定做点什么,连续几天失眠后,终于愚人节那天,我们的树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在草稿纸上小心翼翼地写下那封信。“你给我年幼无知的生命带来了其他颜色,你为我苍白静默的世界唱了好听的歌,从前我只觉得人间便是如此,你却带来了美好的形容词……”歪歪扭扭的墨迹带着年少滚烫的感情。少年轻轻一笑依旧那样浅淡温柔,只是那笑里却包含着挥散不去的鄙夷和愤怒。“你觉得自己配的上我吗?”阿树真的很想说配的上,可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身材,看到了那样怯懦丑陋小心翼翼的自己,树沉默了,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怎么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怎么悄无声息地离开那个地方。红色的夕阳慢慢地洒落下来,地上布满了金色的悲戚,梦幻的色彩从墙上纷纷剥落,世界露出它原本狰狞丑陋的面容,阿树捂着嘴巴在辉煌壮丽的夕阳里呜咽,然后终于放下了那支掩饰的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混杂在了一起,于是整个世界便模糊了。
夜幕漫下来,城市里的灯光恍若星辰,桌上的酒瓶又多了几个,我们几个醉酒客哼着小曲躺在地上听这个老女人讲这个无趣的故事。此刻她正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发呆,眼神清亮目光温柔。
“那时我学会了微笑,学会了讨好,学会了追逐,都只是为了他能看我一眼,为了那一句轻轻的树小姐。可是那家伙……”
我望着树小姐傻呵呵地笑着,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此时她宛若城市的女王,而我甘愿做那个骑士。
我是在15岁时认识阿树的,朋友聚会,一群人嬉闹玩耍,所有的人都在笑着,除了那个安静的女孩,她坐在角落里轻轻地哼唱《董小姐》。你唱的真好听,我说。是吗,谢谢你,这是我唯一会唱的一首歌呢。15岁,其实我还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见过她,那天,一个背着大大书包眉眼带笑的姑娘从我面前呼啸而过,向不远处那个挥手的瘦高男生一路狂奔,她跑着跑着就突然停住了,错愕地顺着男孩的目光回头,不远处,一个美丽的女孩在慢慢走着。于是傻姑娘继续一边挥手一边向前跑去,直至很远后回头远远望着那个男孩。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树,她真像个傻子。
可是正是因为这样的遇见,所有的故事都有了开头。于是在那个辉煌壮丽的夕阳里,我第一次向一个女孩递上了仅有的一张纸巾。
可能是她和我比较像吧,我这样安慰自己。从此上学放学的路上两个孤独的人都有了伴,阿树常常对我说谢谢,她说谢谢你,让我觉得人间多了几分温暖。我又何常不是呢?自从父母离异后,我再也没有交过一个朋友,那时我抽烟喝酒浑浑噩噩,直到遇到阿树,两个倔强孤独的小兽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他们互相安慰着又继续向前走着。
阿树说,我们都该努力地变成更好的自己。阿树说,我们都应该去见一见更广阔的世界。
16岁的时候我们去了同年级最优秀的班里。
17岁的时候我们考上了各自想要去的大学。
18岁的我们不在一个城市,只是偶尔打个电话问候对方几句。
19岁的时候我去了她的城市,樱花飘落在她的肩头,我想陪她这么一走就是一辈子。
20岁的时候她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工作,一边写着毕业论文一边改着PPT。
21岁的时候我在另一所城市读研,她偶尔提着东西来看我,唠唠叨叨的像个管家婆。
22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阿树瘦了10斤,我在她的喂养下胖了10斤。
23岁的时候我终于来到了她在的城市,她和朋友们来接我,我们都喝醉了,她讲了这个故事。
“所以后来你和小白还有联系吗?”“哈哈哈,前不久他还追求我来着,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的公主隔着人群望向了我,那一瞬间星河灿烂也比不过此,我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
“所以林木同学,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不该这样的,该是我来表白,不该这样的,我还没有准备好戒指,我的公主应该有最好的,不该这样的……“我我我我愿愿意。”我应该是说出来了吧,怎么突然会这么结巴?我到底回答了吗?要不要再重复一遍……一个温软的唇吻住了我的,我的手终于拥住了我的公主。
夜色温柔,酒意开始涌了上来,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树小姐》。树小姐,他说他已回不了从前,所以就这样吧树小姐,迷路的人很多,谁不曾错把路灯当太阳,树小姐,他已经忘记了,所以就放下了吧,谁不曾泪流满面,大梦一场,所以就这样吧,树小姐,跟我走吧,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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