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黄豆是因为兔子。
小时候,喜欢养鸟,有一次,一只受伤的小燕子在地下行走却不飞,让我很好奇。于是,追着它打圈儿捉,终于捧在手上时,发现它翅膀受伤了。兴冲冲找来药水抹上,把平时装零食的小盒子腾空,做了个窝,这只小燕子从此就成了我活的玩具了。
小燕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羽毛油光发亮,还会吱吱叫着展开翅膀向我要吃的,很让人开心。但是好景不长,邻居家的一只猫趁人不备,不知什么时候把它叼走了,伤心痛哭了许多天,一直郁郁闷闷的。
父亲见状,灵机一动,从市场上买来了两只小白兔,还带着一个笼子。看着这胖乎乎毛绒绒的小家伙,终于破涕为笑,很快喜爱上了这常常蹦来跳去的活玩具。兔子喜吃嫩草,于是,房前屋后就去搜寻,水灵灵的青草在兔子嘴边一点点卷入肚里,我就兴致悖悖蹲在下下看,原来它们是那么喜爱吃绿色食物啊。
蓦然想起,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山坡边有一小块地,里面生长着大宽叶子的青翠欲滴的草,不知这兔子爱吃不?便逮信个机会兴冲冲溜了过去,看四周无人,顺手拔了几棵,一溜烟儿跑了回来。
时值春天,这几株大叶子的家伙非常鲜嫩,而且在株叶间还结着一串串葡萄似的鼓鼓囊囊的荚。把叶子摘下送到兔子嘴边,这小家伙吃得更欢了,显然,它们很喜爱我发现的这种食物。但对于这些青绿的荚,却并不感兴趣。
它们不感兴趣,我却来了兴趣,便剥开,里面排列着绿色的珠子,拿手一捏,软中带硬。正寻思着它们是不是能吃,姐姐放学回来了,她一见几棵豆秧,便问哪儿来的,我说在那小山边拔的。
她大惊失色地说,那是老刘伯种的春大豆,你怎么偷来喂兔子?他指望春天卖钱呢。我好奇问姐姐:这就叫大豆?这能卖钱?姐姐说,春大豆剥开后可以炒菜吃,单炒、兑着肉末炒味道都很鲜美。而且,豆荚煮着吃,也不错,叫着毛豆。
能吃啊,我立时央求姐姐给我煮毛豆。她瞪了我一眼,说,以后不许再偷拔老刘伯的大豆了。我连连点头答应。不一会儿,一大碗香喷喷的毛豆端来了,剥开还流着汁水,送一颗入口,果然面甜面甜且清香扑鼻。这熟毛豆太好吃了。一口气吃完,舔唇抹嘴,回味无穷。
吃上了瘾,便时常掂记着那块豆地,不整株拔了,只是偷偷摘豆荚,也学会了煮熟它,终于被姐姐告发。母亲大怒,揍我一顿后,严厉责令我到老刘伯家赔偿。怎么赔偿?我哭丧着脸问。母亲不理。
急中生智,想起唐老鸭模样的存钱罐里有硬币,那是平日零碎的钱积蓄,满满一罐呢。便抱着到老刘伯家,说明来由,并保证再也不去偷摘豆荚了。他嗬嗬大笑,连说,好好,好孩子。便从罐里晃出二三枚一元的硬币,笑着说,这就够了,够了。
我大喜,兴冲冲抱罐返回,告诉母亲,已赔偿老刘伯了。母亲脸色稍霁。
从那以后,我家三天两头就会有老刘伯送来的煮熟的毛豆,不仅有毛豆,还附带有一些翠碧的豆叶喂兔子。长大后,每当经过散发着清香的豆田时,看着翻涌着碧波的豆秧,脑海里便会浮现起老刘伯那憨厚的笑容以及两只雪白的小白免。
吃毛豆的癖好,到上了中学读了《祝福》便嘎然而止。祥林嫂不断向人们倾诉的话语,让我心生悲悯而且心惊:她家的阿毛就是坐在门槛上剥豆被狼叼走的。
阿毛剥的是什么豆?应该就是我当年搞的那种毛豆了。因为剥豆,竟然剥出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他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可怜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 ····”这种画面,是我当时读《祝福》时印象最深的,以致于对于毛豆再也没有胃口,即使是现在,每每看到市场上出售的摘好的毛豆,也未勾起小时候那种狂热。
由青豆变成黄豆,这种转变,是学校组织下乡体验农村生活时才意识到了。我们拾取大豆田里遗留的豆棵,原来的青葱的豆荚,已变成了褐黄色,还有炸裂的豆荚里露出的圆硬的金黄的豆粒。
老师说,这时候的豆通俗称为黄豆了,能磨豆腐,打豆浆,也可以炒着吃,总之,它的用途很广。啊,竟在不同的生长阶段有如此的功用,真了不起。
但是,黄豆的了不起还远不止于此,那是我自己感悟到的。它还是相思豆。有人以为相思豆大概是南国的红豆了,源自于王维的那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其实,黄豆,也算得上是相思豆了。
古代多战争,夫妻之间免不了生离死别,因为路途遥远,丈夫从军一去若干年。那么,每当思念丈夫而彻夜难眠之时,妻子就将一碗黄豆倾于地下,再一粒粒捡起,以此来打发难熬的漫漫长夜。在捡取地上一粒粒金色的豆粒时,回味着与丈夫恩爱的日子,捡啊捡,直至精疲力尽,直到泪水流干,直至昏沉睡去,在梦中与丈夫相会。从这个层面上来看,那一粒粒圆润的黄豆,倒是闺中人的凝固的相思泪珠了。
看过《辽沈战役》电影的人,对于片中的林某,独自关在房内,盯着巨幅作战地图,手捏碗里的黄豆吃,印象是非常深刻的了。这位统军将领,平生最喜吃炒黄豆,每次大的作战之前,运筹帷幄之时,必吃炒黄豆。仿佛能从慢慢嚼咀炒黄豆中,吃出胜利的欢呼似的。
可不是么?辽沈战役胜利后,东北野战军以排山倒海之势,随即发动了平津战役,两大战役的胜利,基本上宣告了全国解放的指日可待。
我惊叹于导演的胆量与勇气,能将历史进行客观的还原,也钦佩于审核影片的领导实事求是的作风,使我们能看到真实的历史,能让我们树立尊重历史的理念。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小小的黄豆又承载了如此丰富而又沉重的内容,远比化解相思更具有重大的意义。
当然,黄豆就是黄豆,它出现在人们生活中不知有多少年了,每一代人在它身上都有不同的故事,不是黄豆有多么神奇,而是与它有关联的事却是斑驳陆离,眼花缭乱。它在岁月的流逝中,以前有许多故事,相信,在现在,乃至于以后仍然会有更精彩的故事,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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