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同学是个北方姑娘,从小吃着各式各样的河北吃食长胖的(不是)。姥爷家坐落在华北平原上一个不太富饶的小村子里,本地居民一般都是种种苞米麦子的老实本分的农民,村子里面最热闹的集体活动也就是隔四天赶一次的集,卖荞麦扒糕的老夫妻俩就在这个集市上摆了有小二十年的摊儿。
小胡同学小时候吃心比玩心大,玩心比学心大。老家上学的那些年,赶集的那些天,肚子里一半是他们夫妻俩的荞麦扒糕,一半是他们调的扒糕蘸水。小胡幼儿园的时候老姥姥都七十多岁了,每到扒糕摊支起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挎着个小竹篮子,从村北头的家里挪蹭到村南头的集市上,找到扒糕摊的据点坐下,掏出袄兜里的包钱手绢,捏上六枚钢镚儿放到摊头的真知棒零钱桶里,等着幼儿园放学的我循着扒糕蘸水汁酸香清冽的味道颠儿过来。

零几年的时候,荞麦扒糕还倍儿便宜,两毛钱就能买上一块儿直径十四五厘米的大扒糕,三毛钱人家就能卖俩,六毛钱刚好顶我和老姥姥俩人吃得满嘴流香。扒糕当时都是一打一打码在阴凉潮湿的桶里,酷热的夏天扒糕的凉气儿顶上好几根小布丁。食客在大阳伞下面的扒糕摊下交钱坐定,摊主即刻从桶里捞出柔韧地打着颤儿的扒糕块儿,拿起小切刀,一顿利落的操作将一条一条三角形的扒糕扎扎实实地像小山一样码进小碟子里。像我一样道地的“美食家”一定知道,这才只是一餐美饭的开始,让扒糕唇齿留香的绝招还在扒糕师傅的手里。

果不其然,老板娘从她的宝箱里掏出一溜儿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蘸碗,从三轮车上搬出一桶加了细盐用捣蒜臼子捣好的蒜汁, 一罐调好的顺滑醇香的麻酱,一瓶冲鼻的老陈醋和一个插着根短细管的香油瓶。村子里好吃这口儿的基本上都会调荞麦扒糕的蘸水汁,但就像各家各户过大日子都会熬的大锅菜一样,没有哪一家的口味是完全一样的。我最爱的蘸水汁醋和麻酱的味道最重,酸香扑鼻,却不是很辣,而老姥姥,老姥爷,姥姥,姥爷他们超级爱辣,吃的蘸水汁里一半都是蒜泥。但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味道,就是调味几近末尾时那从香油瓶里点的几滴灵魂的香油。香油不比粗蒜麻汁放的比例多少看个人口味,香油点得少了没有香味,而加的多了就会覆盖掉其他调味料德尔味道,因而点香油的步骤只能让家里的“能力者”上手。

等扒糕师傅把碟、碗和小叉子一溜排开放在你跟前儿,那滋味儿真的爽。小叉子叉起一小块扒糕狠狠地在蘸汁里面滚上一圈,再就着碗递到老早就在碗跟前候着的嘴里,舌头和扒糕接触的那一霎那,春天来了,花开了,幼儿园变成了游乐场,老师手里的教棍变成了花束,田格本里被束缚着的汉字跳进了三维世界,和着掺杂着蘸水味酸香清冽的风舞蹈。(爆衣!快爆衣!~~~)一块一块吃到兴头上时,小叉子一下叉起两块三块,猛地扎进蘸水里,再顺进嘴里大嚼一通。等反应过来,碟子里面的扒糕块还剩下寥寥几块,惆怅又惋惜地叉起一块,放到碗里,左右晃一晃,再转一圈,就着剩下的蘸水顺进嘴里。有时一块长长的扒糕在碗里断成了两截,心里还在默默鼓掌“又能假装自己多吃了一块了”。碟子里的扒糕和碗里的蘸水都被吃得一干二净之后,老板娘还会顺着颜色,再给你加上一碗味道较清淡的蘸水汁让你回味回味。(小时候的我再喝上两碗蘸水汁就吃得饱饱的,等我长大了,才发现老板娘那碗蘸水汁还能勾着大人再来上好几块!害,真的会哦,营销天才!)

酒足饭饱,老姥姥扯着回家,一顿美觉,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长大了,离开家乡,到了这个远近闻名的臭豆腐市读书生活,满街都是喷喷香的口味虾和臭豆腐。老姥姥和老姥爷在我初一那年背着我去另一个世界吃好东西了,扒糕也从两毛钱一大块变成了三四块钱一小块,但做扒糕的老夫妻俩还在那里,等着一波又一波的小朋友踢踏着书包,坐在他们的摊子前,开开心心地吃扒糕,喝蘸水,“一不小心”忽悠他们来上一块儿,再来上一块儿。

你说,老姥姥她们那边的扒糕,是什么味道呢?
(图源网络,不妥速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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