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处附近，木樨园桥东是买东西最方便的地方了。说是买东西，于我而言，基本其实都是买吃的。一些卤味儿、面食之类的东西不吃也罢，一顿两顿的忍也就忍过去了，可如若是几天不吃水果，却会憋得难受。
一次意外的晚归，让我发现这家天桥下的水果店接近凌晨还在营业，心里便暗暗记了下来。南城的夏夜如果只有空调，恐怕就少了这个季节才可以享受的清凉。夏天的水果，不需要多想，一定是西瓜。不论是早年没有名字的西瓜，还是陆陆续续出现的无籽瓜、白瓤瓜、红瓤瓜、沙瓤瓜，再到这几年的特小凤、黑美人等等，西瓜都是每个人夏天绝不会错过的新鲜。燥热的夜晚，虽然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可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心火难平。于是心一横，决定在这接近凌晨的时间去买个瓜。
不需要多远，就可以到这家店。店面虽然不大，可接近四分之一的货架上都摆着西瓜。西瓜个顶个的大，瓜皮条理分明，像打了蜡一般光亮照人。货架靠近门口的位置，摆放着一两个切开的西瓜，粉红的果肉吸引着每一个路人的眼光。我毫不犹豫的请服务员帮我挑了一个，从中间切开，买了半个回去解馋。
帮我挑瓜的是个小伙子，与其说是小伙子，不如说是个大男孩，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接近凌晨的水果店里还有三三两两几个顾客。
我问他，“晚上营业到几点？”
他摆出一副骄傲的表情，“12点，有人就接着卖！”
“那明天几点开门？”
他表情马上变得无奈可怜，“8点。”没等我说话，他又看着我加了一句，“辛苦吧？”，憨憨地一笑恳求着我的肯定。
我只好“嗯嗯”地附和着。
半个西瓜接近5斤，待我拎回住处，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汗水让我开始眩晕，让我想坐下来休息，让我想起了那些跟西瓜有关的人和事。从小到大的每个夏天都是和西瓜分不开的。可我更怀念小时候的西瓜，那时候的西瓜没这么大，一手一个都可以托的起来。每到夏天，家里总会买几个瓜。因为买的多，所以挑瓜也就成了个必备的技术活，这么多年下来，虽然难免走过几次眼，买回来的瓜不熟或者熟透，可大部分时间，家乡的瓜还是记忆中甜甜的味道。
在家乡，几乎每一家的瓜都是开封的沙瓤无籽瓜。凡是买瓜的，张口闭口都会问“这瓜甜不甜”。凡是卖瓜，张口闭口都会说“不甜不要钱”。这几乎是每一家买瓜的接头暗号，只有听了这暗号，才肯放心继续挑瓜。小时候漫长的暑假通常是和母亲一起度过的，因为在外求学，每年难得回家久居，所以暑假也很少再往外跑，而是留在家里陪陪父母。母亲每年夏天也会凑热闹地买回来几个瓜，可挑瓜的技术和老一辈们还是有差距，印象里中招的次数也不少。买回来的瓜总要第一时间吃，一是解暑解馋，再就是试吃味道如何，发现不好还可以回去找“不甜不要钱”的卖家。我和母亲一人一半，用勺子挖洞，不消多时就可以吃完。可从第二个瓜开始就要犯难了，要过去几天，才能在母亲的“拐骗”下解决掉。排在最后的几个瓜，通常是吃不完的，一般都会因为放得太久而熟透。这些瓜我是不吃的，可母亲因为心疼总还是会凑合着吃上一些，我则最多是假装配合地吃上几口罢了。
即使有一两个西瓜会因为吃不掉而浪费，每年买的时候还是会买多。一是因为母亲担心我突然心血来潮，买少了不够吃。二是因为西瓜确实便宜。木樨园桥东买的瓜，打折做活动3.66元/斤，5斤多的西瓜花去了我近20块。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大街上的西瓜绝没有超过1块的，遇上行情不好的光景，还有两三毛的价格。卖瓜的基本都是瓜农，从自家的瓜田里连夜采摘装车，蒙上一层纱布阻挡夏天的热浪。一家几口人，带着两卷被褥和几副碗筷，开着拖拉机钻进城市里大大小小的街巷。一车几千斤的西瓜，几个星期酷暑中的辛劳，赚下几百块的收入。基本上每个小区和街道，都会有这样一户卖瓜的瓜农。只要买上三四个瓜，瓜农一般都要负责送瓜上门。家乡热到令人窒息的夏天里，他们压弯的背上扛着装满西瓜的麻袋，不管楼层，不管冷热，一定会把瓜送到家里。送瓜的人通常是上身半裸的，因为他们晚上就睡在拖拉机拖斗里的西瓜上，不卖完这一车瓜，他们就没有更衣洗澡的机会，所以他们都默契的选择半裸着，即使后背每天会被粗糙的麻袋刺痛划破。所以每次跟母亲买瓜都不会太挑剔，有时也会多买几个。不知是不是多了几分汗水和怜悯在其中，印象中瓜的味道总是很甜，连瓜皮都有几分嚼劲。
那时候的瓜农不比水果店里的大男孩，他们种瓜、运瓜、卖瓜，累了困了睡在瓜上、饿了渴了吃口西瓜。家乡的夏天，柏油路在炙烤下散发着特殊的气味，除了上下班的时间，马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不远一个的卖瓜三轮和拖拉机，还在向这高温宣告着不服。
汗水在冷风中逐渐褪去，我拿勺子挖出一口西瓜，不用几下咀嚼，清凉的汁水已经充满了整个口腔。只是这瓜的甜脆只在瓜芯，到了瓜皮处已经全然没有了味道。不知道这瓜已经不是当年的瓜，还是吃瓜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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