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禾第一次见到秦燃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扎着四个小揪揪,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那个时候她还很野,跟着一群光着脚丫子、汗渍渍、脏兮兮的男孩漫山遍野的跑。
她第一眼见到秦燃的时候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因为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干净的男孩,雪白的小衬衫,可爱的背带裤,一尘不染的小皮鞋,还有脸上淡淡的漠然。
秦燃就像夏日田间小院里迷路的萤火虫,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一个村子统共就那么大点地,乡里乡亲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快秦燃就和村里的孩子混在一起了,但是他还是那么干净。
程一禾嘴巴很甜,她喜欢黏着秦燃,最初的时候秦燃对于这个又瘦又小的黄毛丫头烦得很,但是最终还是败在她那一声声清脆的燃哥哥中。
他会省下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雪糕吃,然后嘲笑她的吃相像猪一样。
他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折几枝杨柳,配上几朵风中摇颤的花儿,做成花冠送给她,赞美她像一个傻乎乎的公主。
他也会对她横眉冷对,凉着一张脸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理所当然地在她收到的情书里批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亲自担当邮差将情书原路退回去。
他们一起吃同一份辣条,喝同一瓶水,听同一首歌,走同一条路,一起看见过好多年的花开花落。
他还会和她讲一个小男孩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很孤独。
他的爸爸妈妈总是吵架,曾经他很害怕,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彷徨不安;后来他渐渐习惯了冷漠的父亲,疯狂的母亲,他甚至可以在他俩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静下心来算他的作业;再后来,家里终于安静了,他的妈妈离开了,爸爸将他扔给乡下的奶奶也离开了。
这个被抛弃的小男孩却一点不难过。他跟着奶奶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生活,那里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天使,她能给人带去欢笑。
初二那年,程一禾外出工作的父母在路上被一辆酒驾的车撞飞,当场死亡。
她的爷爷奶奶早逝,只剩下外公外婆强撑着身体去领回遗体。
报纸上蜿蜒的血迹,马赛克背景下藏着的惊恐的面容,程一禾失了心一般伶仃飘摇。
她再见到父母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了几捧灰白的灰,蜷缩在一个幽闭的,狭隘的盒子里。
小小的院子里,沉重的哀乐绵延不断,香纸蜡烛焚尽了的烟熏得人眼睛生痛。程一禾的眼睛干涩得要命,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看着那些焚烧尽了的烟化成了地狱的锁链,缠着外公外婆,也绑住了她。
周边来来往往吊唁的人,怜惜的,恶毒的,嘲讽的,关心的话语是一条条钻进耳朵里的毒蛇,冰凉且恶心。
依依娃娃造孽了哟,以后可有得苦了。
这个妹子命硬克死父母,要不得。
……
程一禾尽量牵动自己的情绪去应付这世上的人情。
为那座新坟添了最后一剖新土,程一禾送走了父母。
夜晚,程一禾留了一扇窗户。她隔着窗户看向无涯的夜,星星都不能让她感受到光明,但那披星戴月、翻墙入室的人却能。
农村口舌杂乱,为了维护程一禾的名声,秦燃这段时间都只是对她保持着矜持有度的怜惜。
白日里送葬的时候他悄悄让她留下一扇窗,秦燃矫健地翻过围墙,翻过那扇窗,向她走去。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没有踩着七彩祥云,他带着夜风的温暖,陪我到天明。
“有我在,我陪你。”
就这样,秦燃偷偷陪了程一禾好长一段时间,夜深时来,天明时走,她入睡时他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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