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声,来者裹着冰雪与呼啸的风声踏入这个温暖的小酒吧内。
吧台前的酒保微微抬头看向来人,却猛地浑身一颤,将手中的玻璃杯摔在了地上。破碎的杯子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下如同一朵晶莹的水晶花,每一朵花瓣里都映照着酒保那转瞬即逝的惊愕表情。在他手忙脚乱的收拾碎片之际,来者已经坐在了吧台前的座椅上。
来人不急着点单,而是用手撑着下巴,静静的听着那晶莹的碎片在扫帚的作用下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待其将碎片倒进垃圾桶后才道:
“来一杯威士忌。”
酒保优雅地从身后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当玻璃杯缓缓滑到来人面前时,里面已经灌满了如液态黄水晶般的酒水。
来人没有着急喝,只是拿在手中玩赏它在光晕下迷人的颜色。酒保郑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和擦布,缓慢而深沉的鞠了一个躬。
“尊敬的先生,您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酒保那与他外表相符的深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好似来自深邃的峡谷之下。
来人毫不惊诧的抬起头,脸上挂上了一副神秘的笑脸,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酒保开始讲。
当时,她静静的看着我。这让还年轻的我尚有些慌乱,长这么大,从未有女孩子这样看着我。同时,在一种莫名的预感下,我默默地记下了这个眼神的每一个细节――认真,与我一样的慌乱,女孩子的调皮,还有我当时并不懂得的东西。
我看见她的嘴唇微启,耳尖也因为她说出的话变得鲜红。那些从她的嘴中滑出的音节在一阵突入而来,如灾难般袭来的喇叭声中被淹没。仅有她句首呼唤的名字像溺水之人的手一般脱开了接下来的灾难。
“瓦尔特……”
我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她被那辆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卡车头抛起。她轻盈地在空中遨游,如同那一刻地心引力不存在一般,她就像一只从笼中飞出的金丝雀一般向着天空直冲而去。当这如幻觉般的现实结束时,地球的引力巨手将她从空中毫不怜惜的拍在地上。我像个傻子般沿着自己的视线看去,静静地等待那缓慢的光速将她的事实送入我的视网膜。
她如同一只断线的木偶,四肢扭曲的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液如同地毯般铺开,携着她已经结束的一生,她那一直带着的银色十字架吊坠碎开了,血染红了它。
她安静的面对着死亡,脸上还带着前一秒对我的严肃表情,她的眼睛急切的看着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我有没有听到她的话,然后,那迫切的瞳孔也毫无生气的涣散开了。
我的神经末端猛地被触动了一下,席卷的悲伤这才触碰到我的灵魂。我用尽我一生的加速度扑向她那毫无生气的身躯,然后如同野兽一般冲向卡车。当我把卡车司机从车中拉扯出来时,泪腺才终于反应过来,泪水如悲戚的海洋般喷涌而出。
在那之后,卡车司机被我打的与已经没救的她一起送进了医院。 在泪水的模糊里,我看见闪着灯的救护车抛下我渐行渐远。
之后,有人告诉我,我们当时坐着的那个长椅被完美的撞成两段,如果再靠近半米,我也会死。但我对此没有丝毫的感激,造化夺取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却故意留给我一条命。我一直保留着那个破碎的十字架,每当看着它,就会感受到它的碎片深深插进我的心脏。它时刻提醒着我,上帝死了。
但造化必然没有料到,我的命带给我了一个机会,一个来自遥远未来的机会。
在某一天,我在酒吧里再次喝得烂醉。重重叠叠的现实与虚妄在我的脑海里颤动,月光与月光的重影照耀着我,好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我心头的伤痛。在明亮的月与星河之下,我躺在地上向着天空怒吼。愤怒里混合着悲哀,让这怒吼听上去如同受伤的孤狼的哀嚎。
“太难看了,给我醒醒。”
我觉得自己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但这声音如同摇曳的星光一般模糊却真实,我很快便认识到这并非我的思想。
当我撑着自己几近崩溃的身体坐起来,在空旷的大街上醉醺醺的大吼大叫:“你他妈……是……是谁?”随后,我没想到的事出现了――我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后捂住了头。
“啧……酒喝多了吧……头疼……”我听见自己这么说。不,是现在占据我身体的人说道。
“你是谁?”我惊诧的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控制权,却发现无能为力。无论我如何下命令,我的身体都无动于衷。
“我是你,未来的你。”那个思想直接传递到了我的思想中,就好像有一个外来的力驱动我的大脑让我想这事一般。
“那么你回来干嘛?”我并不怀疑,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一些挺玄的事……比如自己心爱的女孩被撞死自己却毫发无损之类的……一想到这事,那无边的悲哀如视野所及的黑暗一般向我压来,在这痛苦的压迫下,我忽然发现那让我麻醉的酒精影响已经消失了。
“我觉得你有权力见证,所以回来找你。”那个意识体继续往我的思想中插入他的想法,但我已不觉的新鲜,我只是感觉自己十分劳累,想要再次沉溺于酒精的麻醉之中。但他的下一句话却成功的打动了我。
“你不想再去见她一面吗?去听听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当然了。”我丝毫没有迟疑,我的深层意识立即帮我回答了。
“好,那么问题在于我们怎么过去。”
“啊?”我一愣,随即道:“你怎么从未来到这,我们就怎么回去啊。”
“嗯……这个,我先解释一下时空旅行的原理好了。”那个意识的思想听起来有点尴尬:“时间旅行最靠谱的方式是利用空间翘曲折叠,在把目标时间坐标与现在的时间坐标相连――也就是虫洞。”
“那我们就开始制造虫洞呗!”
“这就是尴尬的地方,我们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应用这个办法……即使是未来也不行。因为空间翘曲必须是大质量或高能量才会产生的。就好像你用力去戳一个垫子,发现它有合拢的迹象,你的手指就是那个大质量物体或高能量手段,那个合拢点就是两个不同的时间坐标点。”
“具体需要多大的质量或能量?”我屏住呼吸味道,仿佛在听那最终的审判。
“如果用质量,用尽整个太阳系的质量都不够。而能量,这样的高能量手段只能让虫洞维持一瞬,就连如此,这能量都不可能获得。如果使用我们时代的科技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用反物质大约需要371.324324循环万吨的正反物质总和湮灭才可以制造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虫洞。”
“371万……”我有些被这个数字搞懵了,于是便提示他说的通俗点。
“就是说这些能量可以把以太阳系为核心,方圆四光年内的物质全炸飞。”那个意识体冷静的解释道。
我的精神在那一瞬间几近崩溃,但又听到那个意识体道:“此外还有一种办法。”
“是什么?”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再次熊熊燃烧。
“超光速运动,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相对论不是说……”我不知所措的嘟囔着。
“相对论基本没错,但你知道一个新闻吗?”
“那个新闻?”自从她死后我再也没看过新闻。
“2011年9月23日,该新闻发布,声称中微子超越光速。在加速器中观测到中微子的速度超越光速60纳秒。”
“但是……那是微观粒子吧……我们不是啊!”我有些丧气的反驳道。
“你知道超弦论吗?”
“那是什么?”
“人的灵魂是超弦,是自然界的最小生物,比中微子更加微小。”
“原来如此,所以我没找到你的实体。”
“但这个时代没有足够强功率的加速器,所以我要将你带回未来。”那个意识体这么说道,我这才发现我的身体已经躺在了床上。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不,我的意识拉扯了起来。我在空中看着身下那张熟悉的脸,却忽然感受到了未来的我的思想。
“快点,我们该走了,我们的灵魂是超弦,像是一种脆弱的橡皮筋,依靠震动来思考。我们如果待在身体外太久,就没有办法回到原本的躯壳了!”
“好的”我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思考时的震动与思想波拨弹未来的我的弦时发出的触感,这前所未有的感受让我不知所措。
未来的意识体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讲我们俩加速到光速,穿梭至50年后的未来。在那里,我将自己的超弦附身在我的克隆体上(超弦不能随意附身,只能停留在与自己频段相似的身体里,尽管如此,也会将超弦的频段改变,使得其无法回到原本身体,因此附身最多只能进行两次。)并在加速器的管理者――狄拉克博士的帮助下回到了那一天。
“我十分感谢您,狄拉克博士。”酒保突然停止了讲述,向来人再次缓慢而深沉的鞠了一个躬。
“没关系,我穿梭到这里就是为了听你讲故事。如果当初不让你们这么做,我哪来故事听?”来者微笑着说道。
“不,非常感谢。”这个叫瓦尔特的酒保再次说道。
“你怎么判断出我是时间旅行回来的,而不是这个时代的我恰巧经过呢?”狄拉克笑着问道。
“这个时间您应该在法国,是没有理由经过的。所以,您是特意过来的。”瓦尔特笑着说道:“不过,您为什么要放弃未来的那副在科技的祝福下永葆青春的肉体,而是要到这个时代占据这个时代的您的身体呢?”
“不是可以回去嘛。”狄拉克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后来,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那句话后,我的未来比我的动作还快,迅速的占据了那个时期我的身体,将她在事故发生前就拉了回来。至于现在……”酒保微笑了一下,指向那个坐在房脚的女人道:“因为那句话,我们现在走到了夫妻这一步。”
“我大概可以想象出那是一句怎样的话了。”狄拉克沉思着说道,随即表情一变,问道:“未来的你在你的身体里应该还好吧?”
瓦尔特的笑容僵住了,他小声的嘟囔道:“您还真是机智。”
“这是理所当然的,超弦只能附身两次,所以他自然就留在你的身体里了,然后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你。”
狄拉克起身,推开酒吧的大门抛下一句话后便走了出去。
“不像我,我从未来到现在,用的一直是一个身体。”
瓦尔特手中的杯子再次掉到了地上,他冲着狄拉克的背影大叫道:“不会吧!”
听到丈夫的惊叫,她从房脚站起身来,胸口的那枚完好的十字架反射着昏暗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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