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熟

“博士生报名不在这里，这里是大学生报名的地方。”H刚上大学报到时，被学校工作人员误以为是博士生。

H浓眉大眼，目光深邃沉着，谈吐儒雅大方，在一副黑边方框眼镜的加持下，更显老成持重。被学校工作人员误以为是博士生，情有可原。

H说，也许是小时候的经历，让自己过早成熟，脸上有了沧桑感。

他说，他和妹妹属于80后中的留守儿童，爸爸在外开厂，妈妈在外照顾爸爸的生活。一年到头，只在年底的时候与爸妈相聚。他八岁时，母亲身体有恙，留在家里照顾他和妹妹。

有一天晚上，母亲病发，呼吸急促，喘不上气，气若游丝。妹妹被吓坏了，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哭得声嘶力竭。他也害怕，但他没哭，他拿着一个并不怎么亮的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喊村里赤脚医生。

去赤脚医生家，要走三四里的山路。他说，那条山路很阴森，白天走，他心里都会发怵。不过，那天晚上，他一点都不害怕。到医生家时，已是深更半夜。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医生。他披着一件棉袄，极不耐烦地开了门，看到是一个小孩，他又要关门去睡觉。H急忙抱住医生的腿，哭着恳求医生去看看自己生病的母亲。那一刻，他非常害怕，害怕医生拒绝。毕竟深更半夜，寒风凛冽，谁都不想离开舒适的被窝。也许，他的恳求让医生动了恻隐之心，医生穿好衣服，拎着药箱，冒着寒风，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家赶。

他说，这段经历，刻骨铭心，让他过早地明白了求人的滋味。

那天之后，他每次放学回到家门口，都会大声呼唤妈妈，听到回应，他才敢放心地走进家门。他说，他心怕听不到回应，心怕妈妈的病再次发作。因为妈妈的病，他心中有了担忧，以致他无法像其他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玩耍。

他出去放鹅，不是看着鹅发呆，就是拿着个棍子在地上划来划去。他说他的字，就是看鹅的时候练出来的。天真烂漫，这四个字，与他的童年不沾边。

后来，妈妈又出去陪爸爸了，他和他妹妹由奶奶带。奶奶有时在外面做事，妹妹饿了，他和妹妹就自己烧火做吃的。有一次，用来点火的稻草被雨淋湿了，他和妹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把火点燃，却把脸变成了一张大花脸。他指着妹妹的脸笑，妹妹指着他的脸笑。这个时候的他，笑得像个小孩。但这样的时候太少太少，更多的时候，他把自己当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照顾妹妹的兄长。

不苟言笑，一本正经，是他童年的样子。

H说，他用童年的天真烂漫换得一份老成持重，他不知道这是得还是失。但他知道，这不是他能选择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当下的自己，哪怕当下的自己与自己的年龄格格不入。

在我看来，他成熟，有责任感，有担当，沉稳，大气，正是他的魅力所在，这也正是儿时的经历给予他丰厚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