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星番茄
01
我该如何描述你？
深情与诙谐都显得太过虚伪刻意，那么，我就选择最似你简单粗暴性格的平铺直叙。
平铺直叙“专治”各种好友，所以我也简单粗暴地告诉你，你的称呼里不会有“您”这样庄重的字眼。
我还真像你。
几乎能够掀起房顶的破口大骂响彻那幢古老的瓦片房，是我小时候见怪不怪的日常。
面对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婆婆，你丝毫没有教养，当面开战是常态。一群势利嫂子的冷言冷语更是让你不自在，回怼往往才能一吐不快。
我用“素质大于天”的知识分子武装，收敛着血脉偾张的臭脾气，假装着这一点不太像你。
八十年代的农村可谓是“世外荒园”，在一座天赐的“毛毯盆地”中，藏匿着一个破落的小村落，工分的劳累运作是每个家庭抱之以存活的“大树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大锅饭”时光中，你笑靥如花的为人儿女时光葬于岁月洪荒中，宣告结束；柴米油盐的为人妻媳生涯踏在时光之弦上，从此开始。
你一点也不平凡，当然，离伟大也还有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的距离。身为辈分最小的外来女子，却是当时响当当的，最为泼辣的一号人物。
鸡毛蒜皮的小事从不默默挨骂，奶奶挑刺也总能回敬更多的刺给她。爸爸远在异乡，你形单影只，孤军奋战，因伯母嘲讽你田间农事无男人，你甚至可以半夜三点去赶进度撩下瓜架。
你是所有人眼中的女金刚，也是所有人眼中的辣泼妇。
这些是长大后听老一辈们说起的，与我心中树立的你，嘴巴闲不住，爱骂的形象，颇有出入。
02
你来自交通闭塞，信息不畅的小村里，面对村落之外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竟也懂得了危机。
日益频繁拨通的号码，听着生意不好做的无奈牢骚，无心照顾其它的道歉，你起起伏伏的心始终还是难以定下，你无法相信，男人面对诱惑，能有抵抗力。最终，拜托同在一个异乡的三姨代为查岗，成为了你让父亲记得心怀小家的安定剂。
还没得到任何蛛丝马迹，你就开始暴露自己惴惴不安的心理，一块莫名其妙在公共大堂丢失的猪肉，我跟哥哥成了替罪羔羊，被你罚站在满天繁星，蚊蝇巨多的夏日深夜里。
我不服气，回应了你一句“是不是疯了”之后，你开始哭泣，我有些着急，但还是急于表现从你身上传承下来的英雄豪气，便环抱双手不打算理睬你。
你许是哭累了，抽泣的频率逐渐变缓，嘟囔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两个秤砣”转身爬上床沉沉睡去。
我当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用意，脑中只是充斥着一个想法：你远在几千里开外，怎么会想用这样不成熟的小招数，防止顾家的爸爸去“制造”另一个家？
妈，你真的很弱。
03
你没有文化，小学二年级就辍学，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
你不会只是我的人生导师，还会是我的学习导师，我一直保持着这样天真的想法直到初二。
你说你想要识字学习，所以那天我跟你讲刚学会的勾股定理，我讲得唾沫横飞，神采奕奕，你一脸疑惑，问我为什么那三条边上的数字，不写在同一条直线里。在你眼中，只有能够将所有字写在一条平直线条里的读书人，才最有魅力。
没办法，我只能放弃。
至此，我再也不曾让你有机会来窥伺我的学习，奋笔耕耘成了期盼与目不识丁的你有些不一样的希冀。
学费是爸爸给的，知识和作业是我自己消化完成的，你对我学海无涯的最大帮助，就是给了我一碗饭吃。
虽然我要用无数的家事农活儿来报答你。
或许我该感谢一下你，除了不超过四个笔划才能识得字体的你，硬是将自己三十六个笔划和爸爸三十个笔划的名字学到提笔即可熟悉，让我每一次整洁的卷面上，都有老师想要的家长签名印记。
可是妈，你还是很弱。
你懂得将我所有奇形怪状的衣服破洞补得严丝合缝，逢你得空还会有漂亮的毛衣围巾和一针一线勾织出来的图案。可只有逆水，不得行舟的学习路上，你显然没有缝缝补补这样的天赋。
一个字几遍叠加教学都念不懂，我想教你互联网高科技，费尽心思变着法儿，你仍旧整不亮堂。
04
女孩子的第一次月事有多重要？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
第一次月事是我最深切的噩梦，我想你一定也不知道。
十五岁那年，黑中带红的团晕淌满我的内裤时，我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在简陋的卫生间声嘶力竭喊了半天“妈”。
你平静地拿出自己用的廉价卫生巾递给我。
“喏，贴上。”
你从没给我灌输过“女孩子有月经”这样的说法，那一片薄薄的“海绵”我整了半天捣鼓不明白，只能求助你。
你有些不耐烦，“黏的一面贴着就行了，有啥不懂的。”说完就走了。
你甚至没有给我买一些替换的“海绵”，扔下我寄宿一周的30块钱生活费，就让我回了学校。
持续将近一个星期的“血流如注”，我不懂得处理，只能将一堆的裤子清洗再清洗，挨挨挤挤的衣物没干也只得套了上去，若不是室友发现，带我去买了“海绵”，怕是我得光着腚，课堂都别想去。
那一周因为买了“海绵”，我中午饿了好几餐，没钱打公用电话给你。长大后，我才想起来问你“为何不细细教我，让我独自艰辛摸索”的问题。
你一句“我妈也这样做”的回答把我噎到无语。
妈，你真的很弱。
弱到你明明已经“业务精通”，还是只敢对着老一辈们的做法重复练习。
你跟外婆真正实现了同仇敌忾，唯一不同的是，外婆针对的是你，你针对的是外婆喜爱的外孙女，我。
05
最近，你连我都不敢找了，怕打扰到我刚换的忙碌工作。
你真的是从我真正懂事起，弱到了现在，让我怀疑是不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都是一句浸染了七分不靠谱的俗语。
我说别影响我学习，你就只敢坐在旁边安静看着我。
我说我讨厌西红柿，你就再也没敢让西红柿上过我们的小餐桌。
我说我要去集市里玩，你不敢拒绝我，就悄悄跟在我后面。
我说我给你买了双棉鞋，才30块钱的话我不敢说出口，你也不敢问我价格，就兴奋地穿了好几个月，烂穿了鞋底。
我说买了套衣服给你，按照我的尺寸略大点买的，你穿上后正合适，笑得合不拢嘴，可依旧不敢问价格。
你明明是我妈，可不是皇太后，小心翼翼得倒像是宫斗剧里怕犯错的小奴婢。
妈，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弱。
你翻山越岭给我买了第一份冰淇淋，你走得飞快，就怕化了，自己却没吃上一口的事我记得，所以妈，你可以霸气一点。
你因为良性肿瘤手术期间，我正为迫在眉睫的高考奋战，没法请假一直陪在你身边，可你还是乐观坚强地挺了过来，没责怪过只去了医院两次的我丝毫，所以妈，你可以任性一点。
你抽屉里珍藏多年的签名练习本我无意间拿出来看过了，知道你对加起来六十几笔的签名那么努力，我很感激你，所以妈，你可以有底气一点。
我对客户都毕恭毕敬，可对你才能毫无心理防备，我开心与否都想着倾倒给你，可你太过“成熟”了，除了唠家常，就是报喜不报忧，其实妈，你可以幼稚一点。
我教了很多次识字的本事给你，你一点儿没掌握，可是微信语音和视频聊天，我只教过两次，你便能勉强上手，所以妈，你可以骄傲一点。
妈，我从来不会粉饰你，所以你也可以不必在有我的光阴里，处处迁就我。
06
小时候，你教会我最多的，不是适者生存的大道理，而是想过活，你就得干活的真理。
长大后，你教会我最多的，不是做人不要太硬气，而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可能我说得比较文艺，因为你那句在咱们闽南语看来，就是“自己看着办”的无用话语。
但是，我仍要为我因此练就的独立能力，万分感谢你。
你已经为我的人生“弱出天际”地保驾护航了二十几年，以后的时间，我替你抵抗恶意地“弱”下去。
你学不来那些歪七八扭的字，那咱们就不学了，我用我学的给你讲些小故事，解释电视剧绰绰有余。
你对人生没有什么追求，那咱们就不追求大富大贵，我陪你一起平淡如水地过岁月安稳的日子。
妈，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你长得一点也不好看，不懂护肤也不爱化妆品，但依然是个有些年纪的“小仙女”，想赢下羽西这套护肤品，就是为了送你点特别的而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