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辛翻出那本泛黄的相册,盘腿坐在飘窗的绒毛垫上,面前小茶桌摆着两杯热茶和一碟水果。对面妈妈一手吃着桃子,一手翻着今天的报纸,眼睛时不时瞟着那本相册。
“妈妈年轻时真漂亮!”
小辛不禁赞道,看到爸爸年轻的样子时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位妈妈低眉扫了一眼,放下手中报纸,笑脸感慨道:
“你爸爸那时就是个傻小子。”
小辛双手按住相册,望着妈妈笑说:“可爸爸娶了你就很有福气了。”
妈妈点点头,幸福沉吟片刻,愉悦说着:“这些年他确实对我很好,这一点连那些朋友都羡慕。”
小辛忽然神情低落,叹息道:“如果我也能找一个像爸爸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妈妈忽然抓住她的手,一脸焦虑的问:“你和阿罗分手了?”
“我们挺好的,只是……”
小辛用相册支起下巴,若有所思想着什么,妈妈猜到了女儿心里顾虑什么。
“阿罗是个好孩子,他会理解你的。”
小辛坐起来,低头掰着手指头,嘴里喃喃道:“你见都没见过他,又怎么了解他呢。”
“妈妈有次出去恰巧碰到你,就在远处看见了那个男孩,从相貌上看挺靠谱的。”
妈妈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削好的苹果放到她手心。
小辛放下苹果,一本正经的说:“人不可貌相,现在这社会道貌岸然的家伙太多了。”
“妈妈去你们公司打听过了,所以才放心的。这件事本该和你商量的,可我……妈妈做的不对,一直也不敢和你说。”
妈妈满脸愧疚,一直观察着女人的神色,生怕她因此而生气。
女儿嫣然一笑,紧握住妈妈的手,诚恳说道:“我怎能不知道你的苦心,你也是怕我被人欺负。你们心里每时每刻都记挂着我,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只要你开心,妈妈就开心。”
小辛张开双臂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妈妈,一阵酸楚袭上鼻头,她忍住不让泪水落下来,她知道自己哭妈妈也会难受。
自从大学后小辛就再没抱过妈妈,在她的认识里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就不应该做这些幼稚的事。此刻这种感觉如此熟悉,一个温暖又舒适的怀抱仿佛让她回到了小时候。
“妈妈,你为什么让我去找他,咱们这样不好吗?”
自从知道那件事,小辛内心一直很惶恐,她想知道妈妈内心真实的想法,可又害怕这样问会伤她的心,这两年来她始终处于这种矛盾和挣扎中。
此刻,趴在妈妈的怀里,她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那个天真又可爱的孩子。
小辛身心虽然很松弛,但她还是有所顾忌,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小的就像蚊子的嗡嗡声,不仔细辨认一定会觉得她在喃喃自语。
妈妈自始至终都在留心她,小辛说的每句话都在仔细听,她不会错过任何一点细枝末节。
“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你应该去找他。同样作为父母,我理解他们的苦衷,所以你不用为我们担心。”
小辛点了点头,哀声问妈妈:“你说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阿罗吗?”
“应该告诉他。”妈妈很肯定的回答。
小辛吐出一口气,眼睛里的茫然一扫而光,坚定的说:“我会找机会把这件事告诉阿罗,我也相信他能理解我。”
“爱是信任。”
妈妈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双温情的眼睛望着窗外,心里泛起了一些往事涟漪。
小辛终于明白,妈妈为何更愿意她去找那个人,而不是对她隐瞒一生。而她对阿罗,更应该坦诚,因为这也是爱。
小辛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阿罗的场景,那是毕业后工作的第一年,阿罗当时还是一个羞涩的大男孩。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公司那栋大厦楼下大厅里,那天上午十点一刻,小辛抱着一沓资料从电梯下来,她要外出去市场做调研。她刚走出电梯没几步,就看见地上有一行凌乱的血滴,小辛先是感到震惊恐惧,后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循迹张望,然后在西边大厅沙发上看见了白衬衫的男人躺在那儿。那人沾满血的右手搭在扶手上,左手捂住口鼻仰面躺着,胸口衬衫被血洇开一朵朵红花。
这样的人看起来很危险,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躲得远远的,以免给自己惹祸上身。小辛那天不知怎么了,觉得这人挺惨,样子看着也不像坏人,便发了善心。
她走到那人身旁,他便低眉望着她,嘴里含混不清的问她有没有纸,小辛点着头把纸巾递给那人,她听见那人说了一声谢谢。
他左手迅速擦掉鼻子周围的血迹,不一会就站起来不停道谢,小辛这才看清那张眉目清秀、又瘦又长的脸,心里的警戒线随之解除。
小辛看看表,已耽误了太久,看这人没大问题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自己那沓资料被圈红了拇指大小一片。她再去看那人,发现他的鼻子正往外冒血,从上唇落下滴在那条藏蓝色西裤和黑色镫亮的皮鞋上。
小辛扶他坐下,问他是否要去医院,那人摇头表示休息一下就好。
小辛恍然发现自己滞留太久,挥手转身向外走,那人却追了过来,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她落下的一页资料。
那时他诚恳的样子,有一点滑稽,又有一点憨态可掬。
这些细碎点滴的场景小辛记忆犹新,就像是她看过无数遍可以倒背如流的电影,已经永远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阿罗到后坐在她对面,一只手在他眼前划啦,小辛方才从沉思中醒来。
“你到了。”
小辛笑着说,顺手给她倒茶。
“在想什么呢?”
阿罗好奇的问。
“我在想……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阿罗一本正经问:“有什么变化,我怎么没发现?”
小辛两只手托住脸,胳膊支在桌面上,一边回忆一边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傻傻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天差地别。”
“原来你在取笑我啊。”
阿罗捏捏她的鼻子,小辛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还得感谢天意,如果不是那次机会,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认识。”
阿罗说的诚恳认真,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其中那张磨得发白的卡片。
小辛抢过去,两面翻着说:“你怎么还留着呢,旧成这样了。”
“如果没有这位幸运使者,那座大厦上千人、数百家公司,茫茫人海何处去寻你呢。”
阿罗嘴角漾起愉悦的波纹,温柔的目光就像窗外洒进来的暖阳。
“记得那天到下午回去时我才发现那张工作证丢了,翻遍办公室都没找到,就去下面大厅去找,可那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小辛在回忆间沉吟,忽然亮起眼睛问阿罗:“你为什么当时不把那张工作证交到前台去?”
“我当时赶着去开会,眼看就要迟到了,就索性先拿着,后来我是不愿意交给前台了。”
“那张工作证里有钱,原来你想……”小辛指着他不怀好意的笑说。
阿罗神情坦然,摇了摇头答道:“我并没有那么想,不过也有私心。想着你帮了我,我总得当面表示感谢才有诚意,况且只有这样做我才有见你的机会。”
“然后你就在我们公司门口守了一个礼拜?”
阿罗点点头,不自觉的捋一下后脑勺的头发。
小辛叹息道:“你真是傻啊,找我同事问一下不就知道了,何苦傻等呢。”
阿罗垂低了头,喃喃道:“那时候不敢。”
小辛趴到桌上,侧头凑过来找阿罗的眼睛,轻声问:
“你这是害羞吗?”
阿罗豁然抬起头,两手挤着她的脸颊,那张嘴就和鼻尖、下巴尖连成一线,含混不清的声音从那里发出来都漏了气。
“往事不堪回首,你又何必再提起啊啊!”
小辛两手搭在阿罗手腕上,眨着眼说:“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一个人。”
“谁?”
阿罗放开手,继续说着:“像我这么才貌双全的人已不多了。”
“我啊。”
小辛忽然趁他晃神的时候,眼疾手快揪了一根他下巴上的胡须,阿罗呲牙捂着下巴,嘴角却已经笑开了。
“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脸皮已经这么厚了。”
小辛将三片面包叠在一起,然后指给阿罗看。
阿罗眼睛把四周扫了一圈,指着身旁那面砖墙说道:
“那你应该有这么厚了吧。”
小辛捂着嘴笑,另只手敲敲那面墙,平静了气息才说:
“你不知道它是空心的吗?”
两人同时后仰大笑,周围目光忽然都聚焦过来,他们立刻低头掩面,从指缝偷瞄对方,不禁又发出了嘶嘶窃笑声。
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小辛伸出手轻轻抚摸,阿罗靠在椅子上,让那张脸沐浴在阳光里。
“我们认识五年了,不知不觉变得更像你了。”阿罗闭目喃喃自语。
小辛注视着自己那只被光线包裹的手,神情呆茫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她突然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的。”
阿罗睁开眼,坐起身说:“我也有一件事打算告诉你。”
“你先说吧。”
小辛惶恐不敢去看他,怯弱的说完感觉心里又塞了一块石头。
阿罗犹豫不决,他知道这件事的分量,原本想等小辛说完自己再说,可眼下小辛却在等他开口。
阿罗深吸一口气,十指交叉互握,神情肃穆说:“其实……其实我……”
小辛忽然打断他:“其实我的家庭很复杂。”
阿罗吃惊望着他,诧异的眼神闪着光,整个人如一座塑像般呆在那里。
“我知道很多人都接受不了,不过说出来轻松多了。”
小辛笑的勉强,眼神黯淡悲伤,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阿罗很快回过神,感觉到心跳的飞快,有一团火正在烧心里那株枯藤盘缠的大树,他越来越清晰的看到火焰里即将盛开的那支百合。
他激动地攥紧拳头,说出的话都变得结巴:
“其实……我……我想……”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小辛低着头,没有去看阿罗,她知道这个男人只有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才会口吃,所以她心中也有了答案。
她站起来侧过脸,准备拿起包逃出去,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狼狈不堪。
“等等。”
阿罗拉住了她的手腕,诚恳道:“园丁从来没有想过要丢弃那株百合,他反而怕那株百合会被别人摘走。”
小辛泪水簌簌落下,阿罗的话吹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此时的她喜极而泣,若不是这一桌之隔,她早就紧紧抱住了阿罗。
“你以前问过我的父母,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
阿罗停顿一下,继续说:“爸爸十年前就不在了,我一直和妈妈生活,所以我来自一个单亲家庭。”
小辛在桌上握紧阿罗的手,望着他温柔的说:“这并没有什么。”
“很多人都说像我们这种单亲家庭成长的人性格有缺失,这样的人一定要慎重考虑,或者最好就说不合适。”
阿罗艰涩笑着,深吸一口气,想一下倒出所有的苦楚,却又觉得太过怨妇就此打住。
“不必在乎那些人的冷眼偏见,他们自认为了解所有的人,其实自己才是最愚昧的。”
小辛摸摸他的头,继续说道:“不是所有人都陷入困境无法自拔,那些走出来的人更懂生活,活得更阳光。”
阿罗附和道:“比如就像我们一样。”
两人同时抬头,相视瞬间不约而同嘴角玩起来,然后露出两排白白牙齿,刚笑出声他们又同时捂住了嘴巴,赶紧低下头憋得整张脸泛红。
他们又被卷入刚才的气氛中,那些不愉快的,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小辛给阿罗讲了很多细节,他心里还是忐忑,生怕到时候自己会做错什么。
他第一次进小辛家门,内心难免紧张,可他似乎紧绷过了头。
约的是十点钟,他却六点就起来收拾,刷牙洗澡、刮胡穿衣用了两个小时,在他眼里只有做到完美才不失家教。
等他所有的东西收拾停当,又给小辛发了个微信,再次询问有没有什么遗漏,直到小辛对天立誓他才放心。
临出门前他坐了五分钟,把所有细节又捋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这才出门。
他到小辛家门口时距离十点还有半个钟头,他觉得去太早唐突,索性就坐在车里耐心的等。
阿罗拿出手机,准备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忽然有人敲他的车窗,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小辛。
“来了也不进去,还在紧张吗?”
小辛趴在车窗上笑着问。
阿罗觉得尴尬,诺诺说着:“我……我只是觉得时间太早不好。”
“我们又不是讲究的人,赶紧上去吧我妈的未来女婿。”
小辛拉开车门,笑着做一个请的手势。
阿罗出来牵住她的手,凑近了笑道:“我还没说要娶你呢。”
小辛将阿罗双手同时抓住,交叉叠在一起,挑着眉毛笑说:“既入狼窝,你不从也得从。”
两人欢声笑语走进了小辛家门,小辛妈妈在厨房忙活,父亲陪着阿罗在客厅说话。
“小罗平时有什么爱好啊?”
他看阿罗有点拘谨,就找轻松的话题聊起来。
阿罗恭敬说:“也没什么特别的,闲了就看书、踢球和下围棋。”
父亲眼睛一亮,追问道:“几段了?”
阿罗惶恐答道:“我的水平很差,只有业余三段。”
“难得见一个人会围棋,三段水平相当可以了。”
父亲坐起来,十指交握,含笑问阿罗:“有没有兴趣来一局?”
“恐怕不是您的对手。”
阿罗坐的笔直,放在膝盖的手都出汗了。
“没关系,权当娱乐了。”
说完小辛父亲已摆好了棋盘和棋子,示意让阿罗先走。
阿罗看他如此热情,也不好拂情,也就陪着他下了起来。
两人很快下到中盘,杀的难解难分,阿罗一子落定,他陷入了深思。
他先是绞着手指,后又将左手大拇指放到嘴边,盯着棋局同时咬着指甲。
过了五分钟,小辛父亲落下一子,长长舒口气,这下轮到阿罗犯难了。
阿罗换个姿势,一只手托着下巴侧脸盯着棋盘,一心沉浸在棋局上,完全忘了自己此刻已有点失态。
他苦思瞑算,一时还找不到活路,索性也吃起了大拇指,看样子是想从小辛父亲的模式中得到灵感。
小辛从旁边走过,噗嗤笑出了声:“你怎么也和爸爸一样下起棋来就吃指头。”
父亲笑了笑,说:“或许我们上辈子就是一家人。”
小辛努嘴,故意调侃:“那我就不成外人了。”
“这不马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嘛,还分什么外人。”
“爸,你说什么呢!”
小辛一跺脚,转身低头走了。
阿罗此时方知窘境,涨红了脸,连连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小辛父亲摇摇头,笑着说:“这样挺好,说明你在用心下棋,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空气又陷入沉默,直到这盘棋下完,最终以小辛父亲胜利告终。
小辛父亲称赞了很久,最后疑惑问阿罗:“你的棋沉稳,每一步都算的精准,可最后为什么差了一招。”
阿罗诚恳道:“技不如人,比起您差距太大。”
“下一次,你一定会赢我。”
饭香飘过来,阿罗跟随进了餐厅坐下。
“小罗,坐小辛旁边来,那里远夹不到菜。”
小辛妈妈热情替他倒饮料,然后一边说着。
小辛接住了话:“阿罗是左撇子,坐旁边怕影响我。”
“你爸也是左撇子,还真是有缘,那小罗坐你叔叔边吧。”
父亲笑开了花,拍了拍阿罗肩膀,笑说:“这么多相似的地方,你说我们上辈子会不会就是父子。”
“又开始说胡话了,整天像个小孩一样没大没小。”
妈妈给阿罗夹菜,继续说:“小罗,别介意啊,你叔这人毛病就是喜欢开玩笑。”
小辛抢着说:“爸,大街上的左撇子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你这样认亲咱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小辛爸爸筷子指着她,点着说:“你这孩子也没大没小的。”
“叔叔,你们一家人气氛真好,让人挺羡慕的。”
“小罗,来,多吃点!”
父亲给阿罗夹了一只虾,阿罗看着却没有动,脸上突然冒出了汗。
小辛又出来解围:“爸,阿罗吃不了虾,他对虾过敏。”
父亲连忙将虾夹回来,连声抱歉:“我的错,我的错。”
尴尬中想一口将那只虾解决了,小辛又阻止道:“你不是也过敏吗?”
“让他吃吧,早就治好了。回头我要个方子让阿罗也试试,或许也能治好呢。”
阿罗点点头,替他们填满饮料,连声说:“谢谢阿姨。”
饭后他们围着茶几聊天,阿罗挨着小辛爸爸,小辛坐在妈妈身边,电视播着广告,突然小辛按住了暂停键。
“你们觉得这人帅吗?”
爸爸首先发言:“我觉得没我帅。”
“我也觉得没你爸帅。”
妈妈又接着说,小辛看向了阿罗。
阿罗已熟悉这种气氛,摊手道:“我没看过叔叔照片,暂时没法发表看法。”
“妈,你太偏心了,爸的照片我也看过,你实事求是说到底哪个更帅?”
小辛凑到妈妈身边,托着下巴望着等回复。
妈妈喝口水,缓缓说:“你看的是二十多岁的照片,你爸十八岁的照片的确更好,我也是公正的发表看法。”
“那让我看看吧。”
小辛摇着妈妈的胳膊,妈妈一脸无奈道:“得看你爸的意思了,这张照片可是他的珍藏。”
爸爸想了想,望着阿罗说:“看在小罗的面子上,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他起身去了卧室,不久就捧着照片出来了,将它放在茶几上。
“真是没想到!”
小辛惊出了声:“爸,你竟然……”
阿罗也跟着说道:“果然叔叔更胜一筹,这张照片都可以拿出去选美了。”
“不是这个!”
小辛着急了头脑就乱,一乱就词不达意了。
“阿罗,把你那张照片拿出来。”
阿罗拿出钱包慢慢的找,小辛夺过去将它向下一翻,也掉出了一张照片。
“爸妈,你们觉得这两张照片像吗?”
妈妈笑着问:“别捉弄你妈了,这不就是你爸的照片吗?”
阿罗摇了摇头,恳切道:“这张照片确实是我的。”
小辛望着爸爸,问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真是不可思议。”
爸爸咳了一声,慨声说:“这就是缘分吧。”
爸爸去拿自己照片,一着急打翻了茶杯,烫伤了阿罗放在桌下的手。
小辛赶紧帮他挽起袖子,妈妈拿来冷毛巾敷在手腕处,爸爸找来了医药箱给他们。
“我状态有点不好,需要去休息一下。”
妈妈撤掉毛巾,开始给阿罗烫伤地方上药,她看到那片通红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疤痕边是一个花朵状印记。
妈妈忽然眼神呆滞,好似看的入了神,动作定在了空中不动,难道是对这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感到害怕了?
小辛看的急了,催促道:“妈,你怎么晃神了,阿罗都疼的冒冷汗了。”
妈妈回过神,一边吹气一边上药,嘴里喃喃解释:“我是被他这条伤口看怕了。”
“还是我来吧。”
小辛接过药瓶,让妈妈坐在沙发上休息,她却站起来缓缓走向了卫生间,到了门口又转向了卧室,推开门的刹那变了想法,又向左走进了小辛卧室,门关后不久传来了开窗的声音。
小辛给阿罗上过药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深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呼出。
“我没事的,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小辛闭上了眼,两手垂在身体两侧,忽然她又睁开眼,双手紧紧抓住沙发上的护垫,那双寒气逼人的眼望着阿罗。
“你觉得会不会……”
小辛忍不住说出口,却不知该如何说完。
“爸爸和你……”
阿罗不解问:“什么?”
小辛勉强一笑,咬着嘴唇道:“绝不会这么狗血!”
“你在说什么?”
小辛的眉毛不停往额头挤,苦笑说:“没事没事,是我多想了。”
过了没多久,爸爸推门出来,然后进了小辛卧室,他们隐隐约约听到谈话声。
“这样做不好吧。”
“都这样了,没必要藏了。”
“我不同意!”
“这事我做主。”
“你信我一次吧。”
“为了大家都好,你必须听我的!”
很快妈妈走出来,站在一边问阿罗:“小罗……恩,不知你能不能帮阿姨个忙。”
阿罗扶着左臂说:“阿姨,您尽管吩咐。”
“你能不能将你妈的电话告诉阿姨,阿姨想问一件事。”
“这……”
阿罗突然懵了,他不明白小辛妈妈何意,隐约内心感到深深恐惧。
小辛很气愤,斥责道:“妈,你问这些干什么!这很没礼貌!”
“我是为了你好!”
阿罗看她们争吵于心不忍,同时觉得这事非同小可,自己也想知道究竟,所以还不如说出来。
“阿姨,我给您写出来吧。”
阿罗刚一写完,小辛妈妈拿起那张纸奔向了卧室,小辛的预感来了,事情正变得越来越糟。
“不能这样!”
小辛本能的脱口而出,抓起阿罗的胳膊就要跟过去,可他忘了自己抓的是那只烫伤的胳膊,阿罗轻喊一声她才恍悟,可她也没时间管这些,一个人冲到卧室门口,去推门时发现已经从内反锁了。
“妈,你把门打开!”
小辛听到电话的声音,内心更加着急。
她“咚咚咚”敲着门,可没有任何回应,然后她就在门外喊着爸爸,恳求他把门打开,一直到那电话声音停止都没人理她。
小辛失魂爬回到沙发上,蜷缩着身体坐在那里,膝盖抵着下巴,眼里含着泪光。
阿罗坐到她身边,将头轻轻靠在自己胸前,手抹掉脸上的泪痕。
“都会过去的。”
小辛喃喃道:“你什么都不懂。”
阿罗脸颊贴她的柔发,温柔说:“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
小辛叹了口气,说:“我是他们领养长大的,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女儿。”
“叔叔阿姨一直都对你很好,这样也就没区别了。”
“这我都知道,可是……”
小辛缓了缓,又哀声道:“我怕……我怕,我真的很怕……”
阿罗手臂将那小小身躯揽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理顺垂到脸前的头发,只是细声细语对她说:
“你怕他们不同意我们的事,你怕自己违背他们的意愿,你更怕我离开你。其实你什么都不用怕,只要你相信我,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
小辛的手冷如冰,握住阿罗手时她感到一股暖流直抵心田,她似乎又不那么害怕了。
“我不会丢掉你的!”
小辛轻轻在他耳边说,就在此时,妈妈忽然出来了。
小辛一下坐了起来,妈妈却笑着对她说:“你这么严肃干什么?”
小辛断断续续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宣布?”
“是有一件事,不过还是让你爸说吧。”
爸爸一本正经坐在对面,喝了一口茶,然后清了清嗓子。
“其实这件事本该晚一些说的,可事情有变不得不说了。”
小辛狠狠掐住阿罗的胳膊,阿罗的手心也渗出了汗。
“你妈刚才和小罗父母沟通过来,我们一致觉得……”
爸爸说到一半又去喝酒,小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催促道:
“爸,你赶紧说啊!”
“我们一致决定,你们可以结婚了,婚期就在下下个礼拜二。”
小辛和阿罗听到此处,都先是一惊,然后才是喜极而泣的状态。
“爸,妈,你们干嘛要吓我们。”
小辛扑到妈妈怀中,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爸爸很不解的问:
“这怎么突然哭了呢,这不是喜事吗?”
妈妈黯然说:“女儿是舍不得咱们。”
“这不是还没嫁呢嘛。”
妈妈冷嘲道:“你个大男人懂什么。”
幸福来的太突然,小辛需要再确认一次,证明自己不是活在梦里。
小辛哭过了后,诚恳问妈妈:“你们刚才在里面就是为了说这事?”
妈妈莞尔一笑,很认真的说:“傻女儿,那你以为我们会在里面说什么?”
“可你们为什么要锁上门,我叫你们也不理。”
“这你就错怪我们了。”
爸爸解释道:“当时你妈妈正在打电话,谈你的终身大事,我胃病又犯了,疼的根本起不来。”
小辛慌忙问爸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药?”
“听到这个消息,什么病都没了。”
妈妈跟道:“是啊,听到这个好消息,什么病都没了。”
阿罗看到如此结局,他的心病也没了,不自觉笑容就在脸上开了花,然后他看到了小辛爸妈也笑开了花,小辛则笑的像最美的那朵百合。
婚礼那天来了很多宾客,阿罗和小辛忙的晕头转向。
那天小辛的爸妈哭了,虽然不舍女儿,但他们替女儿高兴,因为这是最好的归宿,所以平时本不喝酒的他们都破了例,还把小辛爸爸喝醉了。
最让人诧异的是阿罗的母亲,对于儿子娶媳妇的婆婆,这事除了高兴应该还是高兴,可她却哭了,哭的比小辛父母更伤心,就像嫁人的是她的儿子。
这还不算什么,那些喜宴宾客印象最深是给四位老人敬茶时,他们令人啼笑皆非的回答,当时就引得满堂哄笑。
“请新娘向婆婆敬茶?”
“妈,请喝茶!”
“媳妇敬了茶,婆婆应该怎么表示呢?”
“儿啊!”
小辛的父母突然异口同声叫了一声,一时众人错愕不已,连主婚人都突然懵逼,只能赶紧圆场:
“两位老人高兴糊涂了,这是迫不及待想认这个儿啊。两位不用着急,待会就到了,准备好你们的钱包。”
“请新郎向岳父岳母敬上一杯孝心茶?”
“爸、妈,请喝茶!”
“女儿啊!”
阿罗妈妈在此时喊了一句,台下发出了一阵哄笑,他们觉得若不是这两家老人老糊涂了,就是故意想为这场婚礼增添一些笑料。
台下的人都在忙着笑,小辛和阿罗却看得清楚,他们发现自己父母老泪纵横,哭的甚是伤心,这种感觉就像人生的生死离别,又或者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一场闹哄哄的婚礼,人们只是一笑而过,没人深究这些诧异的行为,只有小辛和阿罗的爸妈知道,他们换出去的又都还回来了,这才是最好的幸福。
至于阿罗和小辛,他们迟早会明白的更多,到了那时他们更会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幸福,同样会觉得这才是人生中最完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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