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不是水果,是点心。
和现在喝茶喝咖啡吃的点心也不同。现在喝茶喝咖啡,讲究的女人会准备些小点心,仟吉西饼有卖,叫不上名字,一碟碟或松软或紧实或貌似紧实实际松软,无一例外都精致可口,染了红指甲的左手端着冒着香气的咖啡,右手拈起一小块送到涂了口红的嘴里,不出声地嚼几下,那不是吃点心,是午后咖啡店橱窗的风景。
果子不是这样。
果子大致有兰花根、梅豆角、薄脆等几种。兰花根不是野生蕙兰的根,野生蕙兰的根乳白粗壮但是没有点心的兰花根大,点心的兰花根小手指粗细寸把长,面粉里和的时候就掺了白糖,再油炸后粘上糖面;梅豆角的原料和兰花根差不多,就是工艺更复杂,把和好的面粉捏成扁豆模样,里面塞进去半勺白糖,捏紧实再油炸,油炸后再裹糖;薄脆简单些,大大小小直径一两寸的小饼,厚度一厘米左右,油炸,有时外面也撒些糖。这些东西想想就知道,吃到嘴里香、甜,尤其是梅豆角,咬开来里面还有一坨拈甜的糖,在嘴里仔细品品都不舍得咽下去,美。
果子好吃。但是平时没有,过年才有。那年月过了大年初一,大人就要带着小孩子串亲戚,根据亲戚远近从初二开始串起,串亲戚当然不能空手,最主要的礼物就是果子。果子装在比砖头略大的纸盒里,纸盒上面盖上或红或黄或绿的彩印纸,再用纸绳捆扎起来。串亲戚前,大人要合计路线图,推算大概的果子数目,一般中午赶到比较重要的亲戚家里吃午饭,带的礼物也最多。所以出门时大人小孩手里都提着果子盒子,边串边送,一般每停留一家送出两盒,到午饭前留下四盒左右,一次性送给地位显赫或关系最近的那家。
串亲戚带小孩子最要紧,每到一家,亲戚都要给小孩子压岁钱。讲究礼节的,大人要假装拦阻,亲戚则非要拉住孩子强给,孩子也要假装做出挣脱又挣脱不了的架势,最后勉为其难地把亲戚给的毛票子塞到棉袄内兜。
但是不管是过年时自己买的果子,还是亲戚过来送的,其实都舍不得吃,有时年到十五过完,会发现自己买了送到某处的果子转了一圈又送回来了,纸盒不再完整,上面盖的彩纸都撕裂了几道口子。过了十五年就罢了,大人把果子收拾好,仔仔细细放到柜子里,偶尔会打开掰一块赏给听话的孩子。其实不等大人奖赏,有时趁家里没有别人,姊妹几个都会偷偷趴到柜子上撕开果子盒,偷吃几块,再把粘了果子屑的嘴角抹得干干净净。有时正趴着,被大人发现,大人也不批评,就是会笑着指指我们,说,都是“吃嘴猴,净吃嘴猴”,说得我们很不好意思。
果子实在好吃,有时串亲戚路远,大人又没有跟着,饿得快的半大小子提着香喷喷的果子盒子,要忍也确实难为人,于是就有人串亲戚走到半路拐到边上破窑里,解开果子盒子捡每样塞到嘴里。满满一盒剩半盒,老实孩子也就按原样系好,就是盒子看起来瘪瘪的,这算好的。有捣蛋货偷吃完不说,还捡烂砖碎石块填到果子盒子里,看起来还是鼓鼓囊囊,等过完年亲戚打开才傻眼,有时还想不起看来是哪个捣蛋货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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