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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约7、8岁光景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放学,破天荒在学校门口看见老妈,我们那时候素无接送小孩的惯例,原来也确实不是专程来接我放学,只是因为需要告知我放学后无需去外婆家,直接跟她回我们自己的家。
老妈的旁边站着一个人,花棉袄,扎了两条齐肩短辫,黑里透红的皮肤,不胖不瘦的身子,颇有几分健硕,见了我,一脸的笑,将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似乎早就知道我,只是第一次见,需要对某种早已得知的描述进行验证。
老妈说,快喊人,Y妹儿嬢嬢!
我明白,这是我们家除亲人外长辈的另一种叫法,五个字的称呼,前三字是留给他们平辈的,加上后面两个字,供晚辈使用,字面上似乎有些生分,其实语气里一点都不妨碍亲热。
从学校出来,我们三人顺道去了菜市场,买的菜都是不招待客人的场面菜,多半是Y妹儿嬢嬢指了指,老妈就去挑选,然后称秤付钱。
到了家里,我写作业,她俩一起到厨房忙活,叮叮当当,稀里哗啦,小家就热闹起来了。
我们的小家说起来也算是“两室两厅”呢,外面一间屋略小,铺了张小床,摆了饭桌,吃饭睡觉均可,算是一室一厅,里面一间屋稍大点,也摆了略大点的床,摆了两把椅子,有一张书桌,睡觉、会客、学习,又是一室一厅,除此以外,厨房厕所都有,最大的好处,是无需出门到街上寻公厕。
房子不大,多一个人来,空气都不一样了。
那时候我老汉在铁路,一年回家一次,呆一两个月,我比我妹大六岁,想不起来,那天怎么没有我妹?应该是留在外婆家没有回来。
三个人的饭菜,不多一会就做好了,听她俩一直说个不停,话题似乎全是遥远的某个不知名村庄里的事。
谁谁谁做活的时候,把腿摔折了,谁谁谁家连生了三个,都是女儿,还要生,谁谁谁家孩子当兵去了,之前定的婚事崩了......
我默默地吃,默默地听,说不上反感,却也提不起兴趣,毕竟离我的生活,我的年纪太过遥远。
吃罢饭,我又看了一会儿书,天就黑了,那年月,还没有电视,收音机很少开,似乎只有我老汉才有兴趣摆弄。
老妈把外面的小床给Y妹儿嬢嬢铺好,又提来了一些煤块,把里屋的碳炉加上,我洗漱完就上床。
老妈关了灯,蜷着身子歪在床上,Y妹儿嬢嬢就坐在碳炉边,继续和老妈聊,似乎还说到今后各自的打算,说到某个人对她的不好,打她,她叹气,抽泣了一阵,老妈陪着叹气,过了一阵,话题又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炉火映着她的脸,红红的,又把她的影子投射到天花板上去,晃动着,那些在时间上和空间上已经久远的事,透过她俩,在这间小小的屋子的发酵着,一时间,暖意纷呈。
我意识渐渐迷糊,终于沉沉睡去。
那一夜之后,老妈和Y妹儿嬢嬢交往渐淡,最终,在此后的数十年,直至不相往来。
后来得知,Y妹儿嬢嬢是老妈当知青插队时的好友,返城无望之后,最终下嫁农村,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交往的淡化,是两人际遇的变化,距离的拉远,亦或之后的一些琐碎,均不得而知。
据说女人在结婚生子之后,最先顾不上的,就是闺蜜,老妈和Y妹儿嬢嬢也不例外。
那一餐饭,那一夜的深聊,都是一个标志,从那以后,她们告别了对方,一门心思,回到哺育四化建设新人的道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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