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秋暝》：世界那么大，我只想留在秋天的空山里

《山居秋暝》：世界那么大，我只想留在秋天的空山里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王维《山居秋暝》

01.

也许你也在想，如此树木繁茂、泉水击石、浣女嬉戏、渔舟摇莲的山，在王维的笔下，怎么就成了“空”山？的确，辋川别墅附近的这座山并不空，但在王维眼里，它却是“空”的。

那一年，正值青春年华的王维来到京城圣地，一句“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语惊四座。又凭借天赋的音乐才华，在宴席上作一曲《郁轮袍》，博得了王公贵族的赏识。紧跟着，帽插官花、御街打马，潇洒的新科状元在长安城里春风得意。

精通音律的王维官拜“太乐丞”，这个掌管音乐的官职或许非他莫属，但他却因此获罪。没错，只是因为在一次排练时他看了伶人舞黄狮，而“黄”这个尊贵的颜色只能为帝王所赏，他就从一届京城高官被贬为济州的粮仓保管员。王维伤心了。

02.

上天并没有将王维彻底封杀掉。就在他对官场失望、感前程渺茫之际，唐王朝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唐玄宗泰山封禅，大赦天下；一件是一代贤相张九龄就职上任了。前一件让他恢复了自由身，后一件则让他重新回到朝廷。后来，王维步步高升，扬眉御前，也成了张九龄的得力助手。

王维对政治和朝廷重新恢复信心没多久，世道又变了。狼子野心的安禄山成了忠臣，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成了贤相，而张九龄，却成了陷害忠良的奸臣，被罢黜免职。王维虽仍然身在朝中，但已感到危机四伏。

03.

他愈发觉得，人，度不了人的苦，能度的，便只有佛。王维名维，字摩诘，而“维摩诘”则是印度一位得道的高僧，笃信佛教的母亲在他生命之初就为他设定好了一颗禅心。终于，王维带着这颗禅心，走出了京城，走进了深山，从此半官半隐。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夜坐空林寂，松风直似秋”“空谷归人少，青山背日寒”，这时，一切山、林、谷，在经历了宦海沉浮、官场险恶的王维的眼里，都是“空”的。这大概就的佛语里常说的“色即是空”。天色虽已晚，却有明月相照，晚又何妨？群芳已凋，却有青松常在，寒又何惧？还有那潺潺清泉泠泠作响，还有那春天一样的少女林中嬉戏，还有那充满烟火气的渔船劳作，连无限高洁的莲花都为之荡漾，又何况是王维呢？

“自古逢秋悲寂寥”，王维却在这万物凋零、凄神寒骨的秋季里、深山里看到了蓬勃的春意，是啊，比之世事的艰难和政治的险恶，秋，也未尝不是美好的。怪不得《楚辞》里说：“王孙归来熙，山中兮不可久留。”而王维却说：“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04.

“留”是王维美好的理想，但现实却不允许他“留”，他还是要回到那个已让他失望的地方苦苦经营。若干年后，长安沦陷，皇帝出逃，王维落到了安史之乱叛军的手里，被迫出任伪职。大唐光复后，王维又因为出任伪职而锒铛入狱。我想，王维一定在想，如果那一年我留在了秋天的空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