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水冶将军突然将我和龙吟曲叫到帐中,商量进攻阳国的事情。我问将军为何着急发兵,他却遮遮掩掩不愿意讲。
我和龙吟曲交换了眼神,率先说道:“我随时听从将军调遣,到了阳国,拿到水鸟草,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将军听出我话里有话,忙说道:“我从破虏那里听说你胆略过人,不如就留在我帐下——”
“感谢将军好意,”我拱手婉拒道,“只是我还要去东州办些事情,恐难为将军效劳了。”
“你要办什么事,我可以派兵协助你。”将军立刻说道。
我不敢草率答应,只怕这些兵不是协助我,而是挟持我。
龙吟曲引开话题道:“胡国锐气大挫,心里忍着怨愤,这个时候攻打阳国,恐怕有些冒险。”
“出兵一事已经定下来了,二位不必再劝。”将军坚定道,“我请二位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高见,如何才能迅速攻下阳国。”
我和龙吟曲再次交换了眼神。
沉默片刻,他又说道:“我听说东州的阴国和阳国素来恩怨不断,如果能说服阴国出兵,对将军而言乃一大幸事。”
水冶将军眉梢一挑,沉吟了一会,转头问我:“药师,你怎么看?”
我当然点头附和,“同意军师的建议。”
“好。”将军爽快拍板道,“我这就整顿军马,即日启程!”
事情落定,我越发感觉事情有些蹊跷。我们对阳国的状况一无所知,联盟阴国更是八字没有一撇,水冶却要匆忙发兵——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不,或者说长莺在盘算什么?
听说我要随军东征,刘管家急忙找上门来,又是关切,又是惋惜,似乎极不舍得我走。他的小心思我早就知道,便宽慰道:“雀王那边我已经谈妥了,想借画可以,但是要拿出用作抵押的银两。”
刘管家一听大喜,抓着我的手差点跳起来,“应该的,应该的,不知道大王要多少银子作抵押?”
“一幅画一千两白银。”
刘管家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个价钱倒也合理。”
看他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继续说道:“雀王不想麻烦,打算把整个收藏室借给你。所以你要准备——”我伸出两根指头,“二十万两白银。”
刘管家猛地一怔,旋即瞪大了眼睛,“什么?二十万两白银!”
“这还没完,雀王说了,银票不收,只要现银。”
刘管家登时面如死灰,哆嗦道:“我,我上哪去找二十万两银子?”
我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话我已经带到了,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
我一路送刘管家出门,他始终有些六神无主。
离别时,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伏在耳边低语道:“千辛万苦来一趟雀国,空着手回去实在是不甘心呐……”
刘管家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
水冶军出城那天,雀王特意来到东城门,擂鼓摇旗欢送,看到他如释重负的样子,我莫名生出了一股同情。
水冶将军对此非常不屑,说要不是急于东征,就把雀国攻占下来了。
刚刚同情过雀王,就听到他这句话,我心里不太舒服,讥讽道:“将军莫不是打算离开墨国,在雀国称王?”
水冶一听,面色顿时白了大半,“这种话岂能乱说!”
“那倒是。”我调侃一笑,“将军一来待不长久,二来没有民心,想要称王可不容易。”
水冶越听越瘆得慌,慌忙结束了话题,“我就随口一说,你不要再提此事!”
龙吟曲这时候却说道:“虽不能攻占雀国,但可以废掉雀王,另立一个傀儡君王,供墨国驱使。”
我一听这话,悄悄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操心起墨国的事情来了?”
龙吟曲反问道,“身为墨国人,操心墨国的事情有何不对?”
“呸,”我差点没啐他一口,“墨国都要把你赶尽杀绝了,你还念着自己是墨国人!”
他面色一沉,认真应道:“想杀我的是长公主,不是墨国。”
我气得直想笑,却又不好在马车上跟他吵起来,扭头看水冶将军,他骑马走在前面,似乎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
倒是坐在对面的水鸢,抿着嘴埋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迂腐!”我放开龙吟曲,愤然埋怨了一句。
水冶军不紧不慢地走了两天一夜,来到整个南州最荒芜的地区。这里地处三国中心,丘陵遍布,草木丛生,方圆十里不见人影。
从地势来讲,整个中土大陆南高北低,东急西缓,人口的疏密与地势的变化惊人一致。位于大陆东南的阳国和阴国,均是地广人稀之地,人口都集中在平原地区,如棋子一样散落分布。
尽管两国有诸多相近之处,民俗和民风却相差很大。
阳国信奉大地神,住民大多是虔诚的信徒,性情平和淳朴,但又极度排外,对他国百姓心怀警惕,尤其厌恶异教徒。
阴国也信神,据说还是和阳国一样的大地神。可奇怪的是,两国的教徒都将对方视作异端。阴国民风剽悍,却不排斥他国住民,除了阳国信徒。
大地神的塑像在两国也相差很大:阳国的大地神是一位手捧五谷的妇人,象征着风调雨顺;阴国的大地神是一名挥舞长矛的男子,象征着英勇神武。
这些消息是我们从一名乌国的商人那里听来的,他常年往返于阴阳两国,做些运输生意。他坦言对两个国家都不喜欢,只是在乌国待不下去,只好去他乡谋生。
我们请他讲讲东州的情况,他不时摇头叹气,说东州问题重重,已经名存实亡了。北部的苏国穷困潦倒,只能依附雪国苟延残喘,中部的乌国土地贫瘠,百姓纷纷外逃。阴国算是东州最大的国家,近年来却被邻国弄得焦头烂额。
“邻国是指阳国?”我中途插了一句问道。
“不止阳国。还有北边的乌国。”商人面色有些沉重。
我不由好奇地问他缘由。
“原因很简单。”商人说道,“乌国人要么像我一样南下阴国,要么往北逃去雪国。来阴国无非就做点小生意,或者帮人务农,去雪国的则不然,他们买入大量药草,来东州各国兜售。”
“药草?雪国能有什么药草?”我更觉奇怪了,要做药草生意,不该去阳国吗。
商人叹息道:“说是药草,其实就是千日醉。”
听到这三个字,我恍然想到了许多事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龙吟曲这时说道:“照此说来,阴国和阳国的纷争,应该也不止是信仰不同这一点了。”
商人连连点头,“不错。阴国对阳国向外输送千日醉一事极为愤慨,阳国却嫌阴国多管闲事。”说到这里,商人嗤了一声,“别人乐意吸食千日醉,碍着你什么事呢?”
我和龙吟曲对视一眼,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军队在山野中异常笨重,即便有了商人领路,依然行进迟缓。两三日后,好不容易绕到阴阳两国交界处,商人却要告辞离去了。
“往东走就是阴国,往南去则是阳国,何去何从全凭各位了。”商人交代完路线,正要离开,却被兵士们拦了下来。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水冶,突然就变了脸色,说什么也不放人,要他留在军中带路。商人经不住恐吓,三两句就屈从了,乖乖地回到车里,开始唉声叹气。
我既对他的遭遇感到同情,也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安,照这样看来,我想离开队伍去东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夜里,军队就地在山中驻扎。水冶照例将我和龙吟曲叫去商讨军事,谈到一半的时候,我借口尿急离开营帐,悄悄摸回了马车。
水鸢还没睡,商人则仰着头在看星星。我将两人叫到面前,问他们要不要跟我走。商人连忙点头,水鸢则有些吃惊,“龙吟曲怎么办?”
我摇头道:“他对攻取阳国兴致满满,十有八九不会走。”
“难道要丢下他不管吗?”
“我们偷偷溜走,被发现了就是这个下场,”我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他留在军中反而安全。我不强迫你,你自己决定吧。”
篝火随着夜风摇曳,水鸢的眼睛也忽闪忽闪,犹豫片刻,她露出坚定的神色,“我跟你走。”
“好。”我叫两人藏到座椅下,自己则坐在车夫位,轻轻将马儿一拍,驱使它朝山下走去。
走了没多远,就被附近的兵士们发现了,他们迅速围上来,拦住车马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不慌不忙地从衣兜里取出一枚令牌,“我奉将军之命,下山侦察敌情。”
“为什么夜里下山?”“将军的命令,需要向你解释?”
半信半疑的士兵走近一看,登时变了脸色,立刻让出一条路来,“恭送大人下山。”
我冷哼一声,抓起马鞭正要驱车,余光瞥见一个士兵撩起车帘,举着火把想往里看。我当即一鞭子抽了过去,将他的火把打翻在地,“你做什么!”
士兵被我吼蒙了神,哆哆嗦嗦捡起火把,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下山一事乃是机密,谁敢泄露出去,当心脑袋不保!”丢下这句狠话,我一鞭子拍在马背上,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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