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坐办公室,面对电脑屏幕的辐射和机箱的轰鸣,耳畔是不绝如缕的电话声,脑中高速运转着各种事务,使得人体内水份很快蒸发,口干舌燥耳晕目眩,这时候,需要一杯清茶来拯救。
单位茶水间的茶叶琳琅满目,不过对我这种对此没有研究的人来说,只是勉强可以分辨红茶和绿茶的区别,至于哪个是武夷山的大红袍,哪个是西湖的龙井,何为正山小种,何谓明前毛峰,则完全没有一点概念。
随意扯开一包,将小搓墨绿色的干叶倒入杯中,浇入滚沸的开水。茶叶在水中打着旋花,汇成一副水墨丹青。热气腾云而上,铺面来袭,一股清香流入心田,干燥的眼耳口鼻舌顿时陷入濛濛的江南烟雨中。
虽然生于荒凉的关东塞外,且见识浅薄,尚未有机会一睹南方水乡的美景。但当茶水下肚,淡淡的味道通过舌尖映入脑海,那深藏着的江南羞涩的一抹春天就呼之欲出了。
南方人喜欢品茶,也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和文化优势。茶在某种程度上哺育了江南文化,赐予其独特的文化内含。都说北方生意人习惯一起喝酒,喝多了吹牛扯淡,之后翻脸不认人。南方做生意都是喝茶,越喝越清醒,钱也越赚越多。单说诗人,像太白一样斗酒诗百篇的仙人当然少之又少,大多是陆游那种‘晴窗细乳细分茶’的高雅之士。我觉得其灵感多半来自那一抔水土,一弯秀色,一壶茶的赠予。
按照张承志的说法,北方人写不出南方的味道,是因为茶水的味道不对。当然,北方无法种植茶树,喝的也都是南方茶叶,但喝法,甚至泡茶的水差别都很大。南方人喝龙井茶,高山茶,要用到精致的茶具,走繁杂的程序,行奥妙的礼仪,讲究茶道,功夫茶,用的是水乡女子一般温柔的河水,绵软温润,清澈,淡香,让人一下就想到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徘徊在雨中深巷的寂寞女子。
而北方饮茶则大相径庭。秦晋之地,黄土高原上的汉子,喝的是黄河水煮的茶叶末,土黄色浆液中混浊不堪,却蕴含着无尽的雄浑之力,初觉苦涩不堪,再品简直令人作呕,几次三番之后,突然一壶下肚,眼泪止不住横流,就咽下了三千多年的沙尘,一个饱嗝打起,就吐出梦中长安的多少繁华。
内蒙牧民喝茶则另有风范。红红脸蛋强壮的草原姑娘,用利斧劈开坚若磐石的茶砖,掰碎放入炒米和盐,倒入牛奶,用沸腾额尔古纳河水沏茶,一壶奶茶洗尽男人的疲惫。不善于表达的人们,用这种默默的温情表达着自己的爱。
藏民则喝咸味的酥油茶,吃永远不会厌烦的糍耙。而新疆人则用额尔齐斯河沏茶,用来解手抓饭和羊肉串的油腻。
古代的丝绸之路,其实是名副其实的茶马古道,将东方上国同西域诸国联系起来,互相促进了文明的发展。这中间,中国茶叶可以说滋养了如今一带一路路上的所有民族。没有丝绸,还可以穿布衣。没有瓷器,可以用陶。但没有茶叶的滋润,那些如今以油腻的肉类为主食的民族恐怕就没法再那么肆无忌惮的吃肉了。
俄罗斯民族对茶叶的喜爱,也远超我们想象。虽然咖啡也是重要的饮品,伏特加是命根子,可口可乐成了年轻人永远无法舍弃的毒品。但茶的受欢迎程度还是无法撼动的。超市里各式各样的茶叶可以排满一整排货架,而背面则是喝茶时食用的各种小食。
早上起床,一杯加了糖和牛奶的红茶,配两大块稣得掉渣的巧克力饼干,就是俄罗斯人眼中一顿标准的早餐。这也常常是很多这个不重视午餐的民族很多号称减肥的女性午餐标配,不过从她们偷偷倒进茶里的浓浓的蜂蜜和炼乳看,却是不大令人信服的。晚餐就不一样,即使不够丰盛,也一定要够油腻,即使没有精致的牛扒,也一定会有粗犷的猪牛肉馅混合的散发奇特味道的煎肉饼,配上漂着一层油和酸奶花的浓汤,当然就必须要喝上一整壶的浓茶,才能中和。
茶遍布战斗民族生活的各个角落,已经成为其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从高级餐厅到街头小吃店,从路边摊到飞机上的正餐,茶或咖啡都是饭后必不可少的一位主角。甚至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装卸工人,来不及吃午餐,抽空也一定要打开随身的热水壶,一杯加浓浓糖块的浓茶,配上一支烟,就能除去许多疲惫。
俄罗斯人甚至发明了一种叫做萨玛瓦勒的东西,翻译成茶炊。其形状类似缩小版太上老君炼丹炉,铜或不锈钢制,雕有精美图案,下部有一龙头出水。类似中国传统的铜火锅,但其实就是烧水壶,可以长久保温。以前烧炭,现在多用电了。
由于地广人稀,又允许土地私有。俄罗斯土地便宜,郊区买上一块林间空地,自己盖一栋小别墅,非常便宜。人们最喜欢的休闲方式,就是去那里度假。种菜种花,做手工木匠活,劳累后在自建的桑拿木屋一边蒸芬兰浴一边用桦树枝抽打身体,让身心得到放松。之后就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从滚沸的茶炊里接出水,泡一杯来自印度的红茶,听白桦林喃喃细语,看星斗漫天交相辉映,伏尔加河和黄河,涅瓦河跟恒河交汇在一起,流向天空。
人生之所以精彩,在于时时懂得品味。苦辣酸甜也好,平淡无味也罢,都是值得心存感激的味道。正如这一杯小小的茶,包含着大大的世界,孕育着长长的岁月,诉说着一个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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