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那些种子选手3:卢照邻，抱病残躯，何以苟活

大唐那些种子选手3:卢照邻，抱病残躯，何以苟活

01 引子

上一篇文章里，我讲到骆宾王的最著名的传世之作，就是他七岁时的《咏鹅》，以及那篇著名的《替徐敬业伐武檄文》，其余之诗文，好则好矣，传唱度不高。

某日午后，我迷迷糊糊小憩之中，突然听到一道似教导主任般严肃认真的声音：“阁下说某名诗不多，然某尚有几则流传坊间。这位兄台非但佳作稀有，又欠下风流债事一桩，你是写也不写？”

我抬眼望去，正是面色刚阿、怒眉挑起、手持一把巨毫挥洒胸中块垒的骆宾王是也。他刚才手指之人，是一个郁郁寡欢的病秧子，病秧子正在撅着腚、鼓着嘴一口一口朝炉子下面吹火。

哦，我了然了。是那个屈原之后，又一个自投江水的非畅销诗作者，那个后半生受尽疾病煎熬、自尊全无的诗人，卢照邻。

02 鸿鹄志远

卢照邻，幽州范阳（今河北涿州）人。卢小时候就是个辛苦学习的学霸，十来岁的时候，旁人还在读高中的年纪，卢同学就一个人背着又干又硬的烙饼和换洗衣服，凭借自己的11路双腿，一路风餐露宿行走千里路去拜师。

卢照邻先后拜了著名学者曹宪学先生和大儒王义方，分别学习《尔雅》和经史。老师对好学生一般都是特别待见的，两位学者对卢同学自然是照拂有加，经常开小灶敲黑板划重点地把有些知识点传授给他。卢照邻同学也是十分争气，学习上进步神速。

十八岁那年，学有所成之后，卢同学来到了长安，他要来到大唐的权力中心，看一看这世界的繁华。他要在这块遍地都是才子能人的舞台上，成为最闪耀的星。蛰伏了十八年，卢同学的胸中，自有乾坤。

书生意气、英姿勃发的卢同学，精心印制了两盒烫金名片，在长安城中跑保险似的，挨个拜谒权贵，与他们谈笑风生，“郭林宗闻而心服，王夷甫见而神倾”，“俯仰谈笑，顾盼纵横”，总之，这世界给卢照邻同学的第一张面孔，温暖又和煦。

初入京城的卢照邻，望着长安城不同于他老家小城的繁华，写了一篇《长安古意》，这是他此生最具分量的代表作。其中两句“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成为传唱爱情的佳句！

皇亲贵族都喜欢纳入一些有名有才之士扩充自己的门面，不久，卢小同学就受到皇帝李治的叔叔、邓王李元裕的赏识，被招进邓王府做“典签”，类似于现在的文书工作。邓王家藏书多，爱书如命的卢照邻，工作之余妹子没把过，书是读美了。

邓王就喜欢文化人，对青年才俊卢照邻青眼有加，向别人介绍卢同学时，语气里满是骄傲：“这就是我的司马相如啊!”

03  小人相陷

卢照邻同志是位忠诚度很高的同志，他在邓王府这家单位工作，兢兢业业，不迟到不早退不漏卡不缺卡，一干就是十年，真正是青春献给小酒盅，青春献给了邓王府。卢同志这十年职业生涯的辛苦，邓王看在眼里，也曾极力向中央组织部推荐卢照邻，但是没有回复。

后来，邓王死了。在死之前，他动用关系，让卢照邻到益州（今成都）新都当县尉，类似于副县长。

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十年都没有挪动过屁股的卢照邻，刚挪到蜀地，副县长的小板凳还没暖热，就被人嫉妒诬陷，被抓进了监狱。

多亏朋友出手相助，他才免除了牢狱之灾。卢照邻死里逃生，感叹世事之艰辛，颇有些心灰意懒。

这个时期，卢照邻遇到了因一首《檄英王鸡》被驱逐出豪门离开长安的王勃，两个失意文人，颇为相投，他们时常在一起喝酒吟诗发牢骚。

一般人排“初唐四杰”的顺序：王、杨、卢、骆。卢照邻得知后，说：“喜居王后，耻在骆前。”排在王勃后面，他挺高兴，排在骆宾王前面，觉得很惭愧。

大唐那些种子选手3:卢照邻，抱病残躯，何以苟活

04  情债难还

卢同学在蜀地时，结识了一位郭姓女子，郭氏身份不详，也无人知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只知道她热情直白、美丽痴情。只知道卢照邻曾经与她两情相悦，郭氏怀上了他的孩子，卢照邻发誓一辈子对她不离不弃。

后来，卢照邻因为要回长安参加“典选”，不得已要与郭氏分别。卢照邻柔声安慰郭氏，等他一回来，就娶她。卢照邻走后不久，郭氏就生下了孩子，然而，可怜的孩子不久就夭折了。

身心俱伤的郭氏，一直等着心上人的消息。她留意每一次门响声，却始终不是他。她等着每一封信，却始终没有等来。

江湖之隔深远，一晃两年了，再没有那个人的消息。郭氏很伤心，那个名做卢照邻的情郎，是否早已将她忘记。

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骆宾王，提起前尘往事依旧唏嘘流泪。“天生一副侠骨，爱帮痴心女子打负汉”的骆宾王，写了一首《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为她打抱不平。

如果没有骆宾王这首诗，我们恐怕不会知道卢照邻还曾有过这样一段凄美爱情。

卢照邻为什么不再回来找郭氏？原来，卢照邻的长安“典选”再次失意，无颜再见伊人的他，低落之时，父亲突然离世，悲痛不已的他到太白山下为父亲结庐守丧。

祸不单行的是，此时正值壮年的卢照邻突然得了“风疾”，这种病发作起来，相当厉害，疼痛不能自已。

疾病在身，卢照邻不想再回蜀地，让曾经深爱的那个人，看到自己不堪一击的样子。他想留给她心中的是，自己最好的模样。

可怜的郭氏，对这些全然不知，要是知道卢照邻逢此变故，她恐怕也不会怨他了吧？

而卢照邻对于骆宾王写的那首刻薄的《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从来没有解释过，也没有为自己辩诉过，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今生终究是负了她的。

卢照邻后来的一首诗里，隐晦地表达了对郭氏的想念：忽忆扬州扬子津，遥思蜀道蜀桥人。鸳鸯渚兮罗绮月，茱萸湾兮杨柳春。“蜀道蜀桥人”，就是他心底深处从未停止过思念的郭氏吧？

05  多病之躯，抱恨终天

卢照邻的病情发作有多痛苦？他曾经在《释疾文·序》中写自己病重时只能在地上爬行，“寸步千里，咫尺山河”。

病情将他折磨成了什么鬼样子？他在自己的《五悲·悲穷通》描述：“形枯槁以崎嶬，足聊蜷以缁厘……骸骨半死，血气中绝，四支萎堕，五官欹缺……毛落须秃，无叔子之明眉；唇亡齿寒，有张仪之羞舌。仰而视睛，翳其若瞢；俯而动身，羸而欲折。”

总之生病后的他，往日伟岸容仪尽失不说，基本自理能力都没有了，动一动就疼得要死……

41岁时，病情恶化的卢照邻来到了长安，认识了90多岁的“药王”孙思邈，两人极为投缘成了忘年之交。孙思邈认为卢照邻的病是“郁怒所致，无法根治”。

连药王都治不了自己的病，卢照邻算是彻底绝望了，而卢家为了给他治病，也花光了整个家的积蓄，眼看生活都无以为继。他放弃了治病，在茨山脚下买了几十亩地，让人挖了一个坟墓，他平常就躺卧在墓穴之中，等待死去。

再后来，他双腿痉挛，一只手也残废了，他写了一篇《释疾文》，在文中不无悲伤地说，上天恩泽随广，可叹容不下我这一生；大地养育虽多，对我的恩情已断绝在这一世。

距离他患病已经十年，这十年中，他形容枯槁，四肢渐毁，意志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活着的痛苦如此之大，活着如此没有尊严，他不想再成为他人的累赘。就自沉于颍水之中，杀死这副被漫长而磨人的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躯体吧。

“死去死去今如此，生兮生兮奈如何！”
“一翻一覆兮如掌，一生一死兮若轮。”

《无戒日更训练营投稿第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