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二天偶尔在网上看到有人写的文章里提到一首诗,名字叫做: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哇!这样的标题党简直骇世惊俗,当时我为之瞪目结舌。
震惊之余马上开始网上搜索,边查边想:这首诗到底写什么?
看完时候又非常的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写出这样赤裸裸的词语呢?
完全亳不扭捏地写出对情的饥不择食,对爱的欲言又止,对欲的想触碰又伸回了的手。
让我们一起欣赏一下整首诗吧!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
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
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
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糜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二)
经过网上了解,原来此诗是一名农村妇女在2014年10月写的,首发在博客里。
网上不仅有对此诗的深入分析,还被翻译成英文,可见此首诗的轰动程度。
此诗标题和内容太大胆太直接,后来被人广为传播。
据说作者是开玩笑随便写的。
我太好奇啦!这是一个怎样的作者?
随便写写都如此令人拍案叫好。
如果认真写可不是要出书了?
上央视节目(朗读者)去看她的视频。
听她认真地念着自己写的诗,她尽量咬字清楚,但还是很费力。
听着她不标准的普通话,看着她在镜头面前淡定从容,语速缓慢,语气坚定。
我不自觉地感到头皮发麻,浑身一震。
她说,写诗意味着面对我自己,并不是面对别人,这是在表达我自己。
诗是情绪在跳跃或沉潜。
不过当心灵发出呼唤时,它以赤子的姿态到来。
我写诗的时候是完整的,安静的,快乐的。
她的诗朗诵完了,而我也在电脑前呆了,长久地坐着,像个雕刻动也不动。
但是我的内心如海潮澎湃。
内心在呐喊她的诗中,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故事。
她简直是用经历用灵魂用生命在写诗。
她的文字透露出她心中的情爱,压抑太久。
网上有她的故事介绍。
她的生活从19岁结婚开始就一地鸡毛。
嫁个自己不爱的丈夫,生个不理解自己的儿子。
虽然生活在小村庄里,却不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一定要寻求心灵上的自由。
她心中有对生命的怜悯,眼中有火,摇摇晃晃的步伐里有对大自然的尊重和敬畏。
命运对她所有的磨难都被她拿来自嘲。
所有的一切在她诗里真实地打开。
读她的诗令人拍案叫绝,深深喜欢,不觉热泪盈眶,激动不己。
真想认识这样的人哪,和这样的人促膝谈心,把酒言欢。
外表,已经不重要了,在诗里面看到她的灵魂是多么的美,多么的自由。
她找到了自己,并热热烈烈得活着。
我们多少人终其一生,找不到自己,活成别人的翻版或浑浑噩噩。
看她的访谈节目,她说,我是脑瘫,但不是脑残。
她真的是非常幽默,妙语连珠。
她说,我长得很难看。
但其实她只是长相普通而己。
这个世界到处是身体强壮,身材很好,外表好看,但言词乏味的人。
和长相普通,身材不好,但思想非常有趣的人相比。
我会希望和后者做朋友,做学习的榜样。
因为后者会令你与之相处,身心舒畅,非常愉悦,品尝到欣赏与尊重的乐趣。
所以我不认为她难看。
年轻时我们都只看重外表,做了很多错误的选择。
现在才知道和无趣的人打交道多么令人生无可恋。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就是图个畅快淋漓吗?
人与人之间若是有缘相识了,或是畅谈,或是聆听,一个有趣的灵魂会被人需要,尊重。
一个幽默风趣的人的普通外表会随着她(他)的奇思怪想,妙语欢言而被重新定义,会被有识之士欣赏和接纳。
她是一个好诗人,这个好“绝非那一缕乡愁道不尽〞的好,而是“堂吉诃德还在不断向着风车挑战”的好。
她的诗里充斥着狂野,原始,向往疯狂的力量。
又像艳遇一样忧伤。
她的诗还充满了这个时代难得的纯真与纯净。
她的诗句有清晰的路径,指向她丰富的心灵与多恣多彩的生命。
在她的作品里能读到理解,宽容,命运和共鸣。
如果你希望一辈子可以容得下五辈子的喜乐哀乐,除了文学别无它途。
她就是这样用她独特的视野,无边的想像力在诗里告诉我们的。
看她的诗,心里常常深深的感叹,她是折翼的天使吗?
是上帝派她来修复人们对中国当代诗歌的信心和欢喜的吗?
她在诗里的用字轰轰烈烈,从不遮遮掩掩,从不装腔弄势,诗里满满的慈悲,同情,爱恨,别离。
读她的诗让人往往深陷其中,得到情感的治癒。
(三)
余秀华的家这个让我深深敬佩的人,她叫余秀华。
1976年出生在湖北省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
因出生时倒产缺氧而造成脑瘫。
行动不便,说话口齿不清。
高中毕业闲暇在家。
2009年开始写诗,2014年(诗刊)发表其诗作。
2015年至今出版三本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我们爱过又忘记)和一本散文集(无端欢喜)。
有人说,虽然她是一个无法劳作的脑瘫患者,却有着常人莫及的语言天才。
不管不顾的爱,刻骨铭心的痛,让她的文字像饱壮的谷粒,充满重量和力量。
她对生命的理解真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有人赞她有天赋。
她说,天赋是生活积累的过程,是思考能力积累的过程,仅此而已。
有人说她的诗是温暖可读,但本质上更像心灵鸡汤。
她说,别人说是别人的事情,诗歌怎么写是我自己的事情。
长江商报采访她,记者说,你用一句话描述自己。
她说,我是一个蠢女人。
但其实她是省象棋队员,智商可不低。
她就是喜欢自嘲自讽,以一种坦然的态度面对世人。
她不在乎你怎么说她,她在乎她的心灵,她的感受。
人民网点评:余秀华这样强烈美丽到达极限的爱情诗,情爱诗,还没有谁写出来。
出奇的想象,语言的打击力量与中国大部分女诗人相比。
余华华的诗歌是纯粹的诗歌,是生命的诗歌。
不是写出来充满装饰的盛宴或家宴。
而是语言的流星雨,灿烂得让你目瞪口呆,感情的深度打中你,让你的心疼痛。
小说家马小盐说:余秀华的诗点燃了人性中最基础,最隐秘的部分。
她的直率乃至粗鲁,击中了现代人的伪饰软肋。
人们痛恨伪饰又依赖伪饰,一经袭击,便轰然颓塌。
诗刊编辑刘年说,余秀华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
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
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四)
对于秀华的诗,我真是一见钟情。
她让我第一次感到,中国字的美丽,中国字的内涵。
在她的诗和散文里那些字与字的组合,词与词的联系,看出她的真善美,令人惊叹,佩服,欢喜,疼痛,流泪。
以下是我摘录的:
1,生命里有连绵不断的悲苦和这悲苦之上的故事,我爱死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生。
我爱着人生里涌现的骄傲和低处的迷雾,我感谢我自己卑微而鲜活的存在。
2,院子里的阳,如水滴在奔跑的鸟鸣,生活的丰盈推挤着我,如同大地从内心发出的潮汐。这时候,人适时苍翠一次。
我们依旧以清晨互相馈赠,让光和影互为依托。
我们对着清晨的阳光,察看薄如婵翼的爱和沉浮于流水的誓言。
3,我的山河在千年的情感里,空明着前朝的光泽,小舟逆水来,号子起来,谁的哭声开始诗情画意?
我漫不经心地等你来爱我,你什么时候来都风调雨顺。
4,我爱极每片叶子边缘的光芒,如同我触摸你指尖的时候世界递过来的眼光。
5,我喜欢黄昏,喜欢空气里暗哑的香气和若有若无的钟声,从一棵树里发出来的。
我喜欢蓝色明亮的忧伤,从这云朵里缓缓落下来的光。
我喜欢我自己身体里破碎的声音和愈合的过程,那些悲喜交替的过程里新生的秘密。
6,满含雨水的春天,炙烤在一次次复燃的火焰上。
我在不同的路上想你,命运颠覆。
还有一个名字让我愿意握在手心,藏在心里。
如同一个符,能够穿过一个山头的雾霾。
但是人世辽阔,我怎么找不到你呢?
被你拥抱过,身体里又一次升起明月。
但这月光照不到我,却让我疼。
7,在一个阳光鸟鸣和没有雾霾的早晨,我给自己准备好,你的背影。
我想这静谧的时刻该是多么温柔,这样我才能放心的凝视,放心的落泪。
我也会把这样的迷幻误以为是长久的真实。
8,如果我还年轻,我多想做一朵野菊,在你摘取的时候仰天大笑。
仰天大笑的余秀华9,允许我以流水的姿势抚摸远方,听一听,我曾经说出的爱恋,在哪一个夜晚得到过回应?
10,一只山雀一直跟着我,对我摇晃的行走充满信任,下山的时候我绊倒了,给这苍山结实一跪,磕掉了我一瓣灵魂。
11,相见既欢,悲伤如蜜,你不提醒我也知道,我还欠这个春天一个拥抱。
12,一座城的灯光只能远望,一个身子走进去,影子太多,形同绝望。
不能说出的是,还有一盏灯,于千万灯火里,让我还没有望过去,就已经泪湿眼眶。
13,一些未知的含着光芒,我是翅膀振动的飞蛾。
此刻,我停于黑暗里,以最深的沉默和这个世界共振。
命运一步步跟进,一点不需要担心。
想起我踏过的火,溺过的水,我怎么才能告诉你?
我在这巨大的空旷里想起你,低声哭泣。
14,月光里静默的麦子,它们之间轻微的摩擦,就是人间万物在相爱了。
15,一个人的苦难不能成为一个人放任和粗鲁的理由。
我的心灵一直在教导我,要高看自己的苦难。
热爱生命,应该包括对那些不善意的感恩。
他们帮忙你找到了人性的瑕疵。
但是绝不能妄自菲薄,绝不能相信权威。
苦难就是我们最宝贵的东西,不可轻易示人。
16,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别人。
但是我们其实各自走在真理的一个分歧,没有谁真正接近。
所以只有道不同不相而谋,而没有对错的人。
想来这人间生活,你只能做两种人,一种是圣人,包容傻子。二是傻子和傻子搅在一起。
最倒霉的是傻子一样的圣人,不能完全出尘,又有清高的反骨,所以挨刀的都是这样的人。
17,告别一棵树,告别许多人,我们再也无法遇见,愿苍天保佑你平安,而我是否会回到故乡?
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怀揣着下一个春天。
下一个春天,再也没有最爱的人遇见。
下一个春天,为时不远,我谢谢我自己,为每一次遇见不变的纯真。
18,云白的浩浩荡荡,洒落一地的草绿的浩浩荡荡。
露水在清风里发呆,炊烟摇摇晃晃的。
19,将暮未暮的生命,这时候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而结局尚未来临。
20,早已疲倦的我,被这些勾起灵魂的文字吻醒。
我需要你的手,抚摸我疲倦的脸庞。
我想,我不应该在你安静的地方,唤起回忆。
你只是经过了我,而己。
21,我是最温柔最懂事的女人,在你面前我的姿态永远是一种惨败。
22,一棵草怔了很久,在若有若无的风里,扭动了一下。
我是那么接近冬天,像一场小雪蠕动。
23,一个能够升起月亮的身体,必然驮住了无数次日落。
24,我信任这中年的好时光,端一杯花茶,去一棵树下。
迷恋这烟草年华,然后就是小小的怜悯。
不轻不重的,我承认,这不停的轮回里也有清澈的沉淀。
我无所期待,无所怠慢。
如果10月安慰我,就允许5月烫伤我。
时光落在村庄里。
我不过是义无反顾地捧着。
如同一块玉,身边响起的都是瓦碎之音。
25,被用惯的酸甜苦辣,被放逐的修行和一棵树保持一生的默契。
26,荒芜的山坡,混迹于各种树。
各种方言,它的芬芳要求领悟。
要求你在稠密的利刺间找到发光的箴言。
27,这是我喜欢的时刻:黄昏深了一些。
夜色尚浅,我的灵魂如此清澈。
在树叶上滚动,一灯一影。
我如此赤裸裸地活着。
影子可以更长些,留一部分供养阴影。
我在水里小幅度摇摆。
把一些词语光亮的部分排在草尖上。
我被什么疼爱着,不弃不离。
我们离夏天的果实还有百度之遥。
我们活着,总会有许多这样的时刻。
看到自己一直忽略的部分。
28,爱里有最好的禅意,执着的时候,空荡荡。
挥挥手云淡风轻,爱意的天空霞光满天。
29,我最爱我是我,他是他。
我最爱的是我已经成为了我,而他成为了他。
30,一年年,岁月是一个优秀的说客。
把外出的梦想说得一塌糊涂。
31,每一个多情的人都是可怜人。
我不怕千辛万苦才能拥有你。
我担心我费尽全力得到你后措手不及。
我不怕在一起后终究黯淡。
我担心爱在爱里无处藏身。
32,认识你以后,我成了一个怕死的人。
我宁愿苟活于世,无非担心我死后,再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爱你。
33,冬天来了,院子里落满了昨天的叶子。
那些群蜷缩的枯萎的埋着一个用坏的人间。
它们在狭窄的风里旋转。
似我这些年跌宕的样子。
我乞求一副崭新的身体。
再一次崭新的绽开,迎着你打开的光。
34,在自己的兵荒马乱里左冲右突,把万里山河,国仇家恨写给他们。
妄相丛生,不妨多一句妄言。
杏花落了半壁江山,而心徒芬芳。
35,阳光好的院子里,麻雀扑腾细微而金黄的响声。
枯萎的月季花叶子也是好的。
时光有序,而生活总是给好的一面给人看。
另外的一面是要爱的。
我会遇见最好的山水最好的人。
他们所在的地方都是我的祖国。
是我能够听见星座之间对话的庙堂。
而我在这里,在这样的时辰里。
世界把山水荡漾给我看。
它有多大的秘密,就打开多大的天空。
这个时候我被秘密击中流着泪。
但是,守口如瓶。
36,我最爱此刻的你。
无限黑暗,无限光明。
趁着暮色饮一条河。
对峙下沉,妥协浮上来。
37,伴随着彻夜长谈的是,涌动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和往昔岁月的隐秘。
38,一个人在黑夜里来去,这样的孤独等待你一个拥抱。
如果和你在一起,我怕,我等候的还是自己的黎明,
39,欲穷千里去寻你。
但怕一路看山非山,看水非水。
40,巫山烟云一望,便再没了再寻觅的雄心。
在这沧海里,一瓢己取过。
再取,怕犯了生命里的禁忌。
41,含泪的浪漫也是最深的体恤。
孤独了难受了,一定有人安慰我。
但是我又怕这温情滥用,属于造次。
42,认识几年的人,他们像几颗沉默的树木。
在我生命偏远的角落,蓬勃的开花,灿烂。
复一日,我想到我对生命的亏欠。
对许多人看起来热诚,而没有真实的付出给与给予。
这是另外一种徒峭的挫败。
它让我陷进深沉的无助。
43,个体之间,自有轨迹,知道存在就好。
44,我有爱的理想,却没有爱的野心。
我身旁一棵树在我的叹息里颤栗。
我生怕一个人的羞涩因我而起。
45,这人间情事,恍惚如微风拂面。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46,天空逼我们注视它的蓝。
如同祖辈逼着我们注视内心的狭窄和虚无。
也逼着我们深入9月的丰盈。
我们被渺小安慰,也被渺小伤害。
这样活着叫人放心。
47,岁月永远年轻,我们慢慢老去。
你会发现童心未泯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48,把自己的理想确确实实长在大地上,是一个幸福的人。
(五)
于无常处知有情,于有情处知众生。
这就是余文秀。
她的诗值得一读再读,再三品味。
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好像站在巨大的浩瀚的美景之下,大自然扑面而来的力量,能够击溃我的一切防线,这时候我的情感会随着泪水一起冲出来……
让我用她完整的一首诗结尾这篇文章吧!
(那些秘密突然端庄)
关于你的生日,爱人。
如同苹果的一个秘密。
这是唯一的日子。
你依旧打开秋风,波澜不惊。
我的叙述一次次被打断。
词汇干涩,眼泪盲目而不确切。
把命运交给夜风,也就交给你。
日子还悠长呢,说到绝望,有多少矫情。
哦,你曾经给我最薄最小的翅膀。
嗯,我就飞成一只蜜蜂吧。
多累,或死在路上也是一肚子甜蜜。
我想象你点燃的烛火。
但是恳请你,省略我的想象。
我已经远远落在第一现场后面。
我看见的是横店过于明媚的阳光和落在伤口边的菊花。
这些,羞于为礼。
原谅我又一次无端停顿。
你不会意外。
那么,一口气,吹熄所有的蜡烛。
我的忧伤,绝望,愤怒,加上一个词汇就成为美摇晃看。
在这一天突然地端庄。
余秀华的诗集之一(六)
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余秀华,你努力的样子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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