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莹莹看着妈妈怀里的那个自己，像个褪色的布偶，脸上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红晕，，她的肚子上蓝色的小纱裙被血染成了青黑色，像一团墨水一样的继续晕染着。

天使

　　妈妈抽噎着，脖子上的青筋爬起来又瘪下去，像极了一条又粗又大的蠕动的蚯蚓；莹莹记得爸爸拉着箱子离开的那个黑漆漆的晚上，妈妈就是这样子抽搐的……

　　大颗的眼泪在她的脸颊上滚动，有的顺着下巴流进衣服里，有的流进她大张着的嘴吧里，有的还没到达目的地就风干在脸上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痕。

　　莹莹伸手在妈妈的眼角抓了抓，可是什么也没有，妈妈就像一团空气一样，在莹莹的手指间划过来划过去，就是没有触摸到妈妈悲伤中带着憔悴的脸。

　　莹莹看着妈妈抱着的那个自己，就像睡着了一样的恬静，除了嘴唇像舔了奶油蛋糕一样白以外，其他地方都还是那个妈妈最爱的莹莹。

天使

　　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把那个睡着的莹莹放在一张有轮子的会移动的小床上推进一间奇奇怪怪的小屋子里去了；莹莹看着妈妈在两扇灰黢黢的紧闭着的门前走过来又走过去，走两圈就往门缝里看看，然后又走两圈，像是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一样。

　　莹莹模仿着妈妈走过来又走过去，然后往门缝里看看，可是门缝里蓝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莹莹就这样跟着妈妈做这个走过来又走过去的游戏。

　　莹莹走了大概十几圈之后，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眼睫毛很长的护士，莹莹觉得她头上的帽子很特别，就仰着头望了一会儿。

　　妈妈突然像被铅球砸中了一样的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妈妈的脸就和刚才那个莹莹的一样白，妈妈的眼球一动不动的望着一块地板，眼睛里躺出来冒着热气的泪珠；莹莹觉得妈妈的这个技能棒极了，眼镜都可以一动不动，像被施了魔法……

天使

　　穿白大褂的护士又把刚才那张有轮子的小床推了出来，那个睡着的莹莹还是躺在上边，只是她的身上被盖了一块白布。

　　莹莹跟着妈妈回到了家，妈妈一路上都没有和莹莹讲一句话，也没有像往天一样牵着莹莹的手和邻居们打招呼了。在小区门口遇到了隔壁的王阿姨，王阿姨只是拍拍妈妈的肩膀却没有和莹莹说话；以前王阿姨每次见到莹莹都会夸她乖的，可是今天没有……

　　莹莹有些生气了，妈妈不理她，长睫毛的护士姐姐不理她，王阿姨不理她，连门口的那只又瘦又小的小橘猫也不理她。

　　妈妈和莹莹回到了家里，妈妈没有去开灯，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走进卫生间，而是直接走进客厅，半依半靠的蜷缩在那张深灰色的沙发上；莹莹一点也不高兴妈妈对自己的冷淡，但是她看到了桌上的草莓蛋糕，爱心形状的，上边点缀着四颗又红又大的草莓。

　　今天是莹莹四岁的生日，蛋糕是妈妈给莹莹买的；爸爸说过今天晚上要来给她过生日的，还会给她带一整套限量版的芭比公主。

天使

　　莹莹没有立刻去叫妈妈切蛋糕，而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看桌上的蛋糕又看看玩木头人的妈妈。屋子里越来越黑了，莹莹想叫妈妈开灯，可是莹莹叫了好几声，妈妈就是不答应。

　　莹莹正准备自己去摁电灯开关的时候，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扣的声音，爸爸回来了；莹莹高兴极了，她已经俩个月没见到爸爸了，她想要他抱抱，可是爸爸从莹莹的身旁走过去，就像没有看到莹莹一样；爸爸也没有给莹莹买全套芭比公主。

　　爸爸走过去坐在妈妈的身边，妈妈的头轻轻的斜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比辣椒水眯了眼睛还要严重；爸爸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妈妈那样流大颗大颗的眼泪，他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任凭妈妈靠着他的肩膀流着眼泪。

　　上次外婆告诉莹莹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莹莹就是以为爸爸要出差了，爸爸会在她过四岁生日的时候就回来；现在爸爸真的回来了！可是他却不抱抱莹莹，也没有给莹莹买芭比公主……

　　莹莹失望的望着爸爸妈妈，而他们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莹莹实在等不及了，她决定自己给自己切那个草莓蛋糕，因为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一个又红又大的草莓。

　　莹莹伸手去拿塑料刀，可是刀和叉子一起从她的手指尖溜走了，莹莹什么也没抓着；莹莹气极了，她直接伸手去拿蛋糕了，可是她的手穿过了蛋糕，直接插到了蛋糕的中间去了。然而，莹莹什么也没拿到，那个蛋糕就像一团气体一样的在她的手里飘来飘去。

　　莹莹快急哭了，她

天使

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想要爸爸妈妈抱抱，可是莹莹的双手穿过爸爸的身体又穿过妈妈的胸膛；什么也没有，莹莹什么都没抱到，他们就像一团气体一样的坐在哪儿！比任何儿童节目里的魔术还要神奇。

　　莹莹哭了，她坐在客厅里哭，又赌气的跑到厕所里哭，最好她生气的穿过家里那扇绿色的铁门坐在门口哭；莹莹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不管她怎么抽泣，怎么哇哇大哭，爸爸妈妈都像没听见一样的不理睬她；莹莹就这样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一个翅膀白白的小天使蹲在莹莹的面前，它每向莹莹笑一下，头上小太阳一样的圆圈就转一圈。

　　莹莹想起来了，今天妈妈去幼儿园接莹莹回家的路上，莹莹就见过这只小天使了，它对莹莹微笑，莹莹就跟着它跑，跑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小天使突然就消失了，莹莹正歪着头找小天使的时候，一辆银白色的大卡车开了过来，莹莹听妈妈大喊了自己一声……

　　

天使

十二点的时候，小天使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牵着莹莹蚕宝宝一样的小手，它煽动白白的翅膀，带着莹莹向着月亮飞去。

　　第三天的早晨，妈妈给莹莹幼儿园的班主任交了一份医院的死亡证明；她的眼睛还是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的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