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道是梨花( 50 )

［乡土］道是梨花( 50 )

50节  归来

谢佳宁在天黑之前返回背山镇，背山镇还是背山镇，有炊烟袅袅，有大人在屋顶唤着孩子，有偶尔的狗叫鸡鸣，有荷锄的农民。

柏油的马路上行人寥寥，静谧安详多年不变。

临下车的时候，黄毛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一路，从国家大事到娱乐八卦无所不至，也不管佳宁应不应和，自顾自说得热闹，大概跑车的生活也无聊，自从佳宁帮他送了几次陈小唯，他和佳宁倒熟稔起来。

“谢老师，听我姐说你们家酱肉特别好吃，说以后都从你们家那进货，哪天那我可得尝尝。"

“行，没问题"佳宁被他聒噪得不行，敷衍了几句，下了车，上周母亲和二叔盖了个小门房，搭好灶台，开始加工酱肉，关于这件事，佳宁猜测八成是二叔的坚持，之前她只是和母亲提了提而已。二叔口才好，执行力强，短短几天就跑下了镇上和县上的几家饭店，母亲和二叔准备干一场，佳宁和姐姐佳惠都很赞同，母亲有事做，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佳惠告诉佳宁，母亲把二叔他俩的事说了，并让佳惠转告她，母亲总是这样，有点儿怕佳宁，佳宁的性子柔中带刚，总不及佳惠的开朗直爽。

这拐了弯的传达佳宁已习惯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凡大一点儿的事情母亲都是先和姐姐佳惠打招呼，再让佳惠去征求她的意见，佳惠总是埋怨，也不知道母亲绵软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样的闺女，两样的待遇。

能说什么呢？佳宁纵使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不能阻碍母亲再次焕发的青春，母亲的天空好不容易拨开了乌云，那么她和姐姐也只有接受和祝福。

恰在这时，短信次第响起，一条是卢海东的，下周六他姨表妹的婚礼，邀佳宁一起参加，最重要的是他的亲戚想提前见见她，“非正式会晤"，海东最后调侃，看到这里，佳宁轻轻一笑。

又一条是郝方子的，郝方子自从昨天和佳宁一吃吃了饭，吐了心事，话就像决堤的水坝。人也不拘谨了，也不自卑了，短信一条一条飞来，一会儿问她到哪了，一会儿问她吃了没有，一会儿又嘱咐她喝水，不带一点儿暧昧的嘘寒问暖，倒让佳宁哭笑不得。

“红景给我打电话了，问你走了没有，我把她骂了一顿，替你出气了！姐，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条信息，让佳宁有片刻的愣神儿，此次京城之行，红景的态度不免让她灰心，她总是什么事都力求无愧于心……或许，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做了。

晚上，校长老婆张老师叫佳宁去吃饭，佳宁在北京火车站买了四只烤鸭，两只准备给小琪，另两只便拿来送给校长，老去蹭校长家的饭，很是不安。

校长见了她，弥勒佛似的的小眼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说:"谢老师，你还真去北京了？"

佳宁点点头。

“一个老师能做到你这样不容易啊！"校长有些感叹，这孩子心眼太实诚了，结果，是费力不讨好。

校长老婆张老师嘻嘻哈哈说着电视，电视里正演港台的家庭剧，张老师是个心宽体胖的人，让人羡慕得紧。

饭后，佳宁跟校长来到门口，门外靠墙垛满了玉米茬子，月底了，有一弯小月牙羞答答地躲在云彩边缘。

张校长摆弄他的宝贝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佳宁聊天。校长有这么高雅的爱好一直让佳宁羡慕。

“谢老师，我象你这么年轻的时候背山镇中学还在村口，一排破平房，一下雨还漏水，我刚结婚时同事送了几个脸盆，一下雨就拿脸盆放教室接雨，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佳宁知道他又要忆苦思甜了，这段子她听过无数次了，便不吭声，只陪着笑。

“现在楼也盖好了，可是这些年轻的孩子怎都待不住呢？我觉得咱背山镇也不是那么差呀？"校长话锋突然就一转，目光也飘过来，仿佛照进她心里。

“校长，人往高处走，谁叫背山镇穷啊！"佳宁有些苦涩地说。

“那你也是嫌这穷？"

“我……其实我挺喜欢这儿……只是……"话说到这里，佳宁完全明白了，校长看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只是，说到底，自己也是个自私的人，谁不想往前走呢？可话要真说出来总有些伤人，天天乐乐呵呵的校长，平时难得糊涂，其实对这所学校，爱得最深沉吧！

眼看着呕心沥血养大的一个个孩子，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应该是最难受的一个人吧！可是，他纵有千般豪情，万般努力，也改不了背山镇中学落后的现状，除了经济上的落后，在背山镇，总校是太上皇，校长们哪一个不被挤压着，憋屈度日。

“谢老师啊，我一直看好你啊……"

“算了，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配得上更好的地方……"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写写画画，也想去大地方耍耍，不曾想，在背山镇一待就是一辈子……"

月光下，校长的脸被阴影遮住了，有一些莫名的颓废。

“又摆弄那破玩意儿，也不知道能摆弄出啥新鲜来？"校长老婆从屋里走出来，笑骂着。

“你懂什么？"校长回了嘴，两个人叽叽咕咕打起嘴仗，校长脸上肌肉一松弛，又成了一副弥勒佛的模样。

佳宁道了晚安，转身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