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整理以前的物品,发现了曾经和雯雯的合影。大脑里依稀记得有一串号码,我拿出手机一个一个地输入,最后手机端出现了她的名字,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她依然在我记忆深处安静的待着,没有过一次的惊扰和不安。
那时候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我们共同经历了很多个春夏秋冬。她比我大在我生命中扮演了姐姐的角色,她特别的暖和,成天笑嘻嘻的,好像在我记忆里,她没有任何的烦恼,哪怕和老公离婚我都没有看到过她流眼泪。
“爸,你没事。”雯雯扶着病床上的老爸躺下,然后顺势把床头柜上的水杯给父亲递了过去。“就是呀,我就说我不住院,住进医院的人十个人有九个是吓死的。”雯雯听着这个话就有点火大。
“爸,你说要不是你这些年不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如今谁愿意让你躺在这里,不但花钱还受罪?你就好好躺着,在医院有事也方便处理,人的身体就像机器,偶尔是不是需要检修和休息?一直连轴转哪个机器能受得了,出现问题那就是大问题。你没事,是小问题,住几天院就好了”雯雯爸这些年因为家庭的重担,他一直在跟车干押运,有时候几天几夜都没有时间休息,然后从一开始的一天半包烟到现在一天一包半,所以病了。
下午没事我就承担了去给她和叔叔送饭的差事。最近的雯雯心力憔悴,她母亲前两年做了个手术身体单薄的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已经很不错了,没有办法在医院照顾她的父亲。
雯雯家里姐妹三人,大姐开了一家火锅店比任何人都忙,小妹还在念初中,所以照顾父亲的工作只能她自己来了。
看着躺下越来越瘦弱的叔叔,和日渐憔悴的雯雯我也挺难受的,那种感觉好像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天天枯萎一天天走向了死亡,我的心里仿佛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
人生中的每一段路,都会在我们的配合下不断更新,不断重新发牌,洗牌的人永远站在那里观战,而有些人越来越迷,有些人打了几圈就不再执迷不悟。
吃完饭雯雯爸睡着了,我和她悄悄从病房出来去楼梯间坐一下。
“亲爱的,抱抱我”雯雯突然转身抱住了我,“嗯,我知道,别难过,叔叔的病会好的。”我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肺癌晚期怎么好,跟爸爸同车的叔叔告诉我他已经开始吐血了,检查结果也出来了,我以前不懂事,总是顶撞他,可现在我宁愿只要他好好的,我不会再对他凶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掉落在了我的后背上,从温热到冰冷。我抱着她听着她默默地哽咽,我也忍不住陪她一起哭。
“没事的,亲爱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叔叔不会有事的。他人那么好。老天爷会眷顾他的。”
“我一想到爸爸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好,以前我不懂事总是顶撞他,现在想想以前的我是多么的愚蠢。”雯雯姐哭得更大声了。
“我知道,人生在世都会走这条路,叔叔只是不想在这凡尘俗世受罪了,他想提前去天堂享受天伦之乐,其实我们应该释怀,每个人都会离去,活着的人不能也随着他去吧!所以我们要过好自己才对得起他用生命换回来的安定生活。只有你过得好了叔叔才会安心,再说了你也别这么悲观,这不叔叔没事吗?心态放好,说不定就好了呢。”
“嗯,我先要振作起来,这样爸爸才不会难受。”
“没事,亲爱的,你哭吧,哭完就好了!”
楼道里安静得仿佛有根针落下来都可以听到,街道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内心的荒凉已经到达了极限,每个人大概都会去那么个美好的乐园,可能归宿不同,也可能走的路也不同,但是终点只要是快乐的那么我们就要开心。
距离叔叔离开我们已经有一年多了,雯雯从那个从来都不会伤感的世界里抽离了!偶尔的几次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伤感的眼神,我想顺着那个眼神找到她忧愁的根源,可我发现我就像步入了一座深渊,越陷越深,却总也找不到那一抹忧愁到底来自于哪里。
有天下班雯雯姐约我去她家吃饭,说今天家里就她一个人。我们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下班去超市买了些水果然后买了雯雯姐爱喝的奶茶,我就去了她家。一进门我换了拖鞋,干干净净的拖鞋摆满了鞋架。其中有一双男士的拖鞋冷冷地躺在那里,那双鞋子看起来已经洗得泛白,起初我也没多想。但是雯雯姐说,那双黑色的鞋子你别穿是我爸的。
当时那个情景我不禁又想起了叔叔在的时候,“姑娘,没事就过来玩,想吃啥给叔叔说叔叔给你们做。”想到曾经叔叔给我的温暖。
换好拖鞋雯雯姐的饭菜已经做好了,桌子上摆了满满一大桌,炒青菜,辣椒炒肉,木耳鸡蛋,凉拌西蓝花,红烧排骨,椒麻鸡,酸辣凉粉,凉拌三丝,糖醋鲤鱼每一样都看出了雯雯姐的用心。桌子边上有一瓶红酒,两个酒杯,我知道她想爸爸了,桌子上的那些菜都是叔叔在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可只有那瓶酒是属于雯雯自己的。
“姐,我知道今天是叔叔的祭日,门口的拖鞋是不是可以收起来了?虽然我很不想说怕让你伤心,可是它就像一颗定在眼睛里的钉子,你看到它就会想起叔叔吧!你这不是更难过?”
“不是的,是我妈。”说着我看到了雯雯姐眼睛里闪烁着的星星。
“嗯,今天我陪你喝酒。”
“好,因为我不想妈妈难过,她现在的精神好一些了,不能让她受刺激。”
我知道阿姨因为叔叔的原因精神受到些刺激,整天站在窗口据她自己说的,在和叔叔聊天。
到底怎样的思念才会让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心里,眼里都只有他。其实有时候也未必是坏事,至少在她的眼里叔叔还在,只是出了趟远门,押运本来就是长期不着家的职业。
雯雯姐给我倒了半杯红酒,自己拿起酒杯一口咽了下去。
“姐,慢点喝,没这么喝酒的”
“没事,我就喝这么一次,爸爸也同意的,在家里喝多就能睡,安全的,今晚家里没人你也睡这儿。”
“好,我陪你一起。”我也连着喝了两杯,头有点晕了。然后雯雯姐比我喝的更多,一瓶酒下肚雯雯姐就不行了,然后拉着我进了卧室。我简单地洗漱完以后躺下了,躺在了雯雯姐的旁边。雯雯姐看我洗漱完了,递给我一个本子,让我帮她读读。
“这是爸爸的日记,我根本没有勇气看,也不敢给妈妈看到,所以我一直藏在我的同学录里 。”
“姐,我来帮你是不是不太好,而且日记是很私密的东西。”
“没事的,爸爸知道也不会怪你的。因为我没有勇气所以才求你帮忙吗!我相信爸爸,他走之前就留下了这个,和他同车的于叔叔交给我的,我问过于叔叔可以看吗,他说可以,我现在好想他”雯雯姐的泪水打湿了蕾丝睡衣的胸襟,顺势钻进我的被窝抱住了我。我没有动,我知道她内心的伤痛,那就给她一点时间吧!但愿岁月可以在伤害她的时候可以温柔点,毕竟我们都是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才走到今天的。
我轻轻地打开了叔叔留下的泛黄的日记本。
2002年10月4日 天气 : 晴
亲爱的小闺女生日快乐,爸爸答应了你到你生日的时候回去的,看样子又要食言了,我们的车在路上坏了,出现了故障,不过没事,你放心吧,爸爸没事。
亲爱的爸爸
我轻声地读给雯雯姐,雯雯姐附和着我,10月4号是桃桃的生日。我以为爸爸从来不关心我们,可是没有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记日记这也太矫情了吧!
“还要我给你读吗?”雯雯姐撒着娇,“读读读。”
然后我又读了几篇,内容大致相同。不是嘱咐妈妈照顾好自己。就是嘱咐她们姐妹三个人照顾好妈妈,再有就是生活中的琐事。
当我翻到2006年的时候,那一封已经接近于日记本的最后几篇了。
叔叔写日记并不是每天都写,偶尔闲下来记录一下生活,嘱咐一下子女,关心一下老婆。
2006年5月25日 天气:阴
今天的我的心情和天气有得一拼,阴天的薄雾扯得我都快看不清自己的脸了,但是病例上的这几个字却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肺癌晚期,好讽刺,我今年才不到60还没退休,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我和我的家人?我最爱的孩子们应该怎么办?老婆身体本来就不好,失去我她又该何去何从?小闺女正在上学花钱的地方比较多,大闺女刚刚创业借的债都没还完,二女儿工作,月工资也不高。能够补贴家用都不错了,我怎么这么不争气。得了这么个劳命伤财的富贵病。
哎!算了,就这样吧,已经发生了,我就好好的努力多攒点钱,留给她们。人早晚都要走,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希望未来我走了一切都按照我的意愿从简。
以后没有我的话他们应该会很我思念我吧!可是能怎么办?我只能把我最后的时间利用好,劳累了半辈子,我也该回去陪陪她们母女几人了。
爸爸
雯雯姐没有听我读完已经哭成了泪人,“那天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正在打扫卫生,手里拿了一个我考上初中爸爸送我的水晶娃娃,那个娃娃是我记忆里爸爸奖励我我最喜欢的东西。家里电话响起来,我被电话声吓了一跳,娃娃顺势就碎在了地上。接了爸爸的电话我还指责他了。可当时听他说过段时间就回来了我就没在发火,他怎么可能不爱我们,他爱啊,可是爱就要给我们好的生活,没有现实活在童话里故事早晚都是一场笑话!”我没有打断她,也许是许久不敢再提起,今晚就把主场交给她,我知道我的力量很薄弱,但是有时候能够温暖到一个人的可能确实是一件小事。
“亲爱的,你说爸爸那时候知道自己生这个病得多绝望,他都病了他还不说给自己看病还说要省钱留给我们,他就是个大傻子。不,我们才是大傻子,起初不是怕爸爸知道他得的是癌症,还骗他,他明明知道却不拆穿我,看我演得累的。他太过分了”越说雯雯姐越激动,直接坐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不爱我们三个,却没想到他努力工作却是为了爱我们,那他平时干嘛对我们那么凶?”我递给雯雯姐两张纸,雯雯姐接过去擤了鼻涕擦了眼泪抽涕着。
“姐,别难过了,叔叔很爱你们!”看着脸颊上挂满眼泪的雯雯姐我的心也一阵一阵的难受。
日记本翻到最后一张里面加了一封信,信封面上什么也没写,我小心翼翼的打开。抽出了两张纸和信笺放在一起的照片不小心掉在了床上,雯雯姐抓起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她轻轻的抚摸着照片上的父亲。
“你说你为啥不多陪我们几年呢。妹妹今年就毕业了,姐姐的火锅店生意也很好她也找到了她的幸福,姐夫对她很好,还有妈妈,最近在姨妈家和姨妈学着跳舞呢,妈妈现在的身体特别好!不用我们操心了她可以到处跑着玩了!”
夜幕降临我的心随着雯雯姐也走向了黑暗之中的房子,那个房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侧身而入的门,前方好像有种力量牵引着我步入其中,屋子里甚至连床都没有,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杂草,我就缩在那里沉沉睡去,我的神智渐渐不再清晰,我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的。也许会是温暖的,可是我已经顾及不到明天,因为眼下我都不再清醒。
图片均来自于网络
2022年4月4日
写于新疆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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