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公元3097年，全世界的范围内爆发了一场“生化危机”，不知名的病菌在人群中肆虐。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有许多人变成了会吃人的怪物。
丧尸不再是游戏小说里的题材，而是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人类陷入危机，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而就在这时，人们忽然发现，有其中一部分丧尸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他们和怪物作战，加入了保护人类的行列。直到把那些怪物彻底驱逐出人类的居住地。
这场轰轰烈烈的战争落幕之后，许多丧尸被他们的人类亲人领回了家。
没过多久，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许多丧尸在和家人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之后，无论是他们的身体还是意识都渐渐向人类的方向转化。
一年以后，第一个由丧尸重新变回人类的例子产生了。
举世震惊！
政府开始不遗余力地大肆宣传，希望人类能够向这些曾经保护了他们的战士们伸出援手。让他们回归人类正常的家庭，以能够完成变回人类的转化。
为了提高丧尸的回归率，政府大手一挥，全权负责丧尸的衣食住行。并且凡是将丧尸领回家的家庭，每月还可以领到十分高额的奖励。
有了这样的宣传和举措，那些还有亲人在世的丧尸们，很快就回归了各自的家庭。
但是还有一部分失去了亲友的丧尸，他们的留去就变得十分尴尬。
无人认领的丧尸们只好暂时住进收容所，那里有十分专业的人员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但是很可惜，直到目前为止，即使工作人员十分细心周到，也没能产生一起丧尸成功转化为人类的例子。
政府无奈之下，再次悬赏，愿意领养丧尸的个人和家庭都将获得高额福利。
可即便如此，丧尸可怕的外形，和并不十分低的狂化几率，依然让人类望而止步。
毕竟，哪怕有再高的奖赏，也没有人愿意在自己悠哉悠哉地喝着咖啡的时候，突然被一只狂化了的丧尸敲碎脑壳，吃掉脑子。
1.
丧尸收容所内，我抱着胳膊，定定地瞧着大屏幕上一个个的小方块。每一个方块里面都有一只丧尸在独立的单间里，或坐或站，或傻兮兮地敲自己的脑门。
“A507是一只三级丧尸，狂化率高达千分之五，您确定要领养他吗？”丧尸收容所的指导员指着屏幕上的一只丧尸，再次向我确认。
“是的。”我点头。
指导员向我丢来一个“为何要如此想不开”的眼神，然后在横框中输入A507的号码，点击了确认。
打开铁门时哐哐铛铛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很快那个被我领养的丧尸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带到了我面前。
破破烂烂的身躯，一低头就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眼球，还有他努力扯着已经快要不剩下皮肉的嘴角，朝我挤出的渗人微笑……都比他在屏幕上的形象要让人难以接受得多。
我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这跟我平时在马路上见到的那些“可爱”的一、二级丧尸可一点都不一样。至少，他们的脸看上去还能像个人，而眼前这个，就是硫酸泼到脸上都比他好看。
指导员注意到我的不适，提醒说：“你现在还有机会反悔，挑个好看点的丧尸，也有助于你们以后相处和谐。”
“三级的还有比他更好看的吗？”我努力忍着不摆出嫌恶的表情，如果注定我要跟这只丧尸住在一起，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
丧尸虽然傻，但也能看懂人类的基本表情。如果他意识到自己被领养人嫌弃恶心，狂化的几率也会增加。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觉得控制一下自己的面目表情是很有必要的。
“没有了。”指导员遗憾地说：“他已经是里面最能看的一个了。”
“就他吧。”我只好垂着脑袋认命，甚至没有勇气看那只丧尸第二眼。
“那你保重，一定要认真学习领养丧尸的守则，如果你做得好，说不定能降低他狂化的几率。”指导员很好心地叮嘱我，并且给了我一个美好的祝愿：“预祝你早日将他重新转化成人类。”
2.
我带着A507出门的时候，收获了一票同情。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领养一、二级的，至少能赏心悦目点。可是领养他们的福利太低，根本就不够给父亲治病。
末世以后，他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失去他。而他的病已经到了晚期，不能再拖了。
我叹了口气，给医院打了个电话，在跟收容所确认了我领养A507之后，父亲立刻就被医院的人接走治疗了。
我无奈得直翻白眼，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势利。
没多久，我的接收器上也收到了新房的地址。凡是领养丧尸的人类都能获得分配住房的权利，三级的尤其好，五房两厅，还在一个价格十分高昂的小区。
这要是放在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和父亲擅长的工作，在末世里都没什么用处，平日里也就勉强糊口。这几年更是一直挤在闹市区的小房子里，不光吵闹，治安也不好。
能够再次像末日前一样住回到这样的房子里，我心中有一言难尽的酸楚。
新房子里一应俱全，包括锁链和隔离屋，甚至每个房间的门都是特制的。
这是为了确保领养人一旦发现丧尸狂化，就可以躲进任意房间里避难，再力大无穷的丧尸，也破不开门。
不过实际上，这些门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因为没有人能够在丧尸狂化的情况下，还能安然无恙地从他们身边逃开，更别提找机会躲起来了。
我在隔离屋里摆弄了一下锁链，最后决定放弃使用。
上面有感应器，每天捆锁丧尸超过三个小时，记录就会发送给收容所，并且发出滴滴声警告领养人有虐待丧尸的嫌疑。
警告超过三次，罪名就会自动被确立。领养人不仅会失去原有的福利，还将面对极为高额的罚款，甚至是牢狱之灾。
那么一大笔钱，我可赔不起。
我看了一眼A507，他傻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看到此情此景过于激动还是什么，眼眶里腐烂了一半的眼球微微颤抖滚动着，格外吓人。
我又在心底狠狠地叹了口气，这个异常丑陋的丧尸领回来，可是要当成祖宗来供着的。
想要摆脱他，便只能等他被转化成功，重新变成人类。也或者我很不幸运地遇到他狂化，被他当成一顿美味大餐吃掉。
3.
“喂，A507。”我叫他一声。
他立刻把脑袋转向我，圆滚滚的，快要掉下来的眼球直直瞪着我。青黑破败的脸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局促不安。
不安？
我突然有点来气，他可是个有千分之五的几率会杀死我的家伙，我还没说怕呢，他有什么不安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心情不甚美丽地问了一句。
领养守则的第一条就是要给丧尸起个非编号的名字，这样有助于他们和领养人保持和谐的关系，并且能更好地融入新的家庭。
“嗬嗬……”A507努力张着大嘴，从嗓子里发出模糊嘶哑的声音。
“不记得你以前叫什么了吗？”我继续问。
“嗬嗬……”回答我的是一成不变的声调。
得，什么也问不出来，看来我是别想指望这个丑陋的大家伙了，还是自食其力吧。
“A507……以后我就叫你零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你以前的名字，我们再改。”我很随意地决定了他的新名字。A507看上去也没什么不满，愣愣地梗着脖子朝我直点头。
零比我想象中要好相处的多，许多丧尸有的坏毛病他全都没有。
领养之前我也是做过功课的，有一个领养论坛，吐槽专区里有许多领养人大倒苦水。说他们领回去的僵尸喜欢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好引起领养人的注意。
还有些脾气暴躁的僵尸会乱砸东西，甚至有些残忍的会吃掉他们的宠物……更可怕的是，有些僵尸会对领养人进行性骚扰。
本来我都已经做好了，可能会遇到一个有各种怪脾气丧尸的准备，结果没想到，零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我旁边发呆。
我工作画画的时候，他就待在沙发上看我，看天花板，看窗户外面……不吵不闹的，一呆就是大半天。
我做饭的时候，他就蹲在门口，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狗。
我洗澡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口等着，看见我出来，还会“害羞”地转过身去。
“零，你真的是一只三级丧尸吗？不是应该脾气更坏，更凶残一些吗？”有一次我从浴室里出来，看见他很自觉地转身对墙，不由地问他。
“嗬嗬，呼呼……”零的声调稍稍有了些变化，但我依然听不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然后他伸出手，指了指我衣柜的方向。
这是要让我去换衣服吗？我几乎笑出声，突然觉得这只丧尸有点可爱。
如果忽视他的外表……我瞅了一眼他惨不忍睹的侧脸，唉，真的忽视不来啊！
4.
零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唯一一次跟我拍桌子，是因为看到我忘记收起来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有些拍糊了的侧影，拍糊了的原因……自然因为那是角度时机都没抓好的偷拍。
咳，总之，这是一张我大学时期男神的照片。他叫齐宣，是我的学长，学生会的主席。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恶俗而且玛丽苏，春日暖阳下的一袭白色衬衣、气质温和而超然……我一颗从未萌动的春心，自从那天见到他起，就一厢情愿地全数倾覆。
本来，我还打算将那点小心思付诸现实来着，结果连句表白都还没说，末世就突然来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一堂公共课上，一个彻底泯灭了人性的丧尸冲进教室，见人就咬。我坐在前排，很快就成为了他的袭击目标。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完蛋了的时候，齐宣突然从我背后冲出来，替我挡下一击。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丧尸从他身上撕扯下来一块肉，然后吞咽了下去。
齐宣却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把已经彻底呆住的我拽起来跑。我们两个在学校里横冲直撞，发现吃人的丧尸不止一只，而是无数……
我绝望之下，想着能跟自己的男神死在一起，也不算遗憾了。
齐宣却没有放弃，他带着我七拐八拐，最后将我带进一间资料室。房间很小，为了保护珍贵资料，设在很隐蔽的地方，连门都是结实防盗的。
我们两个在里面呆了一整天，外面的惨剧却丝毫没有停下来。
没有食物和水，我们两个眼看着就要受困而死。
最后，齐宣把我一个人反锁进房间，自己离开了。他过了很久才回来，我发现他的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脸色也开始变得青灰狰狞。
我震惊地看他，人整个儿地都傻掉了。
“别怕，我给你送点吃的，这就走。”他往地上丢下一堆从超市里抢来的食物和水，转身又出门将我反锁起来。
我反应过来，拼命拍门叫他回来，可是他再也没回来。
那场末世之战尘埃落定之后，我试图寻找齐宣，但是不光人海茫茫，丧尸之海更是茫茫……
面目不清、身份不明的丧尸如过江之鲫。再加上被家人领走的，死亡的、狂化的……想找也无从下手。
5.
对于齐宣，我唯一留下的便只有这张照片。有时候我会拿出来看看，在这样的末世里，总要一点念想才能活得下去。
齐宣，就是我那点美好的念想。
零有些激动地，把我的桌子拍得啪啪响，他笨拙地拿起那张照片，一使劲儿差点给我撕了。
“你要是把它弄坏了，我就把你撵出去。”我伸手去零手里抢照片，一边凶巴巴地瞪他。
零被我吼得肩膀一哆嗦，松了手，然后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咕噜咕噜声。
我把照片重新塞回抽屉里，用钥匙上了锁。丧尸在细小的动作上不灵活，只要他没有用蛮力破坏抽屉，就算我把钥匙放在桌面上，他也拿不到那张照片。
“那个是我男神，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别打它注意。”我抱着胳膊看那只努力保持着乖不拉叽的站姿，在原地不动的丧尸，决定好好跟他说清楚。
零被我领养回来已经有三个月了，虽然还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意识在恢复，变得更复杂，也更具人性化了。
为了让他早点转化，我经常会给他读小说，或者带他看电影。领养守则上说多让他接触人类的故事，对他会有帮助。
不过，现在我开始觉得这么做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零跟个玛丽苏的女孩子似的，喜欢那些不靠谱的爱情电影。其中不乏一些年轻男女领养了异性丧尸，最后成就了一场好姻缘的故事。
其实凡是有点脑子的人，想想就知道，这是政府为了鼓励人类领养丧尸而拍出来的。现实生活中，丧尸转化为人类之后，跟领养人一拍两散的例子多不胜数。
甚至还有个别的领养人……很悲惨地，被他们领回家的丧尸吃掉了脑子。
“零，我把你带回来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个男朋友，而是我的父亲重病，领养一只三级丧尸，是唯一能够保住他性命的办法。之所以没有领养女丧尸，实在是她们都……”
太惨不忍睹了！
那个指导员说的没错，在所有的三级丧尸里面，A507的相貌绝对算是个中翘楚了。即便这样都会引起我的生理不适，更不要提其他的丧尸了。
“总之我挑了个最好看的，那就是你。还有你的耳钉，我也挺喜欢。”我隔空指了指零的左耳，难得完整的耳垂上有一枚白亮耳钉，在青青黑黑的皮肤上，很显眼。
齐宣也喜欢戴这样的耳钉，当初选择零，未必没有这枚耳钉的功劳。
不过这件事我没告诉零，我觉得还是不要进一步刺激他的好。万一他发怒了，一爪子就能把我拍死。
“嗬嗬……咕噜……”零的声音又起了新变化，不过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都一样听不懂。
“行了行了，跟我出去吃饭吧。”我朝他挥挥手。零立刻乖乖跟上。
6.
我喜欢带零出门。
他的长相，即使在丧尸群里面也十分“鹤立鸡群”。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只危险性比较高的三级丧尸，走在拥挤的人群里，所有人都会自动避让出一大片空间来。
而且带着三级丧尸去吃饭，在所有的餐厅都能打两折。
之所以有着这么好的福利，却极少有人将三级丧尸带出来。是因为政府规定，三级丧尸若是想出门，就必须带上爆炸项圈。
一旦丧尸出现狂化迹象，领养人就可以按下遥控器，启动项圈里的爆炸程序。里面小克数的炸药能很轻易地炸断丧尸的脖子，让他们的脑袋咕噜咕噜地滚下来。
没有哪个丧尸愿意带上这样的项圈，他们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那是能杀死他们的东西。
我初次跟零提出，要不要出去走走的时候，也没抱希望他会答应。结果他一点都不反对，很顺从地由着我给他戴上了项圈。
我觉得在丧尸里面，零绝对算得上是最乖顺的。
我选了一家西餐厅，零是不会参与选择去哪里的，因为不管他去哪里食谱都一样……所有的餐厅都在政府的要求下，配备了丧尸们喜欢的动物脑花和肉类。
并且一律政府拨款，免费的。
我不喜欢零吃带血的东西，虽然领养守则上说吃生肉并不会使丧尸的狂化率增高，但我就是很抵触，看见了就没胃口。
零很温柔，发现他生食肉类的习惯会让我不适，就丢下食物不再吃了。我试探着问他能不能做成熟的，他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的餐厅，零都没再吃过生的肉类。
我知道零不喜欢，但他还是会笨拙地拿着叉子往嘴里送，咬一口，皱皱眉头，再吞下去……虽然他破败的脸，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眉头。但我就是能感觉到。
零吃东西的动作很优雅——我是指在一群只会徒手拿肉撕咬的丧尸里面，他的进食方式相当让人赏心悦目。
丧尸的指关节不灵活，这也导致了他们非常讨厌拿小的东西，比如叉子勺子之类的。可是零却坚持使用餐具，看他小心翼翼地捏着叉子往嘴里塞，实在是件挺有趣的事。
“你以前肯定是个绅士。”我说。
“嗬嗬……哈……”零看上去有点高兴。
也不知道是因为我猜对了，还是因为我夸他。
“要不是变成了丧尸，你应该也是个男神吧。”我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零的表现非常符合那种温和又绅士的形象。就是变成这么一张脸，实在可惜。
我看零艰难地吃着熟牛肉，不由地继续哄慰他：“你放心，我会努力让你变成以前的样子，到时候就会有许多漂亮的小姑娘前赴后继地往你怀里扑了。”
“咯咯……呼噜呼噜……”又是一连串的外星语。
“好啦好啦，快点吃。”我催促他。因为零非要用叉子吃饭，所以每次都吃得很慢。
“哈……”零很听话地又对盘子埋下了脑袋。
7.
“林安安，你是在跟一只丧尸说话吗？”一个带着讥笑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我扭过头，看见陈浩那张犯贱的脸。真是好几年不见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欠揍的模样却丝毫未变。
我眯了眯眼睛：“关你什么事？”
“三级丧尸……这应该不是你家人吧？领养的？啧，你要是有困难就来找我好了，何必这么糟蹋自己。”陈浩讥讽完了，还很不客气地从旁边拉了一把凳子坐下来。
两人座生生多挤进来一个人，空间瞬间显得逼仄。
无事不登三宝殿，陈浩这家伙过来绝对不安好心。
“陈浩，把你想说的话赶紧说完，然后麻溜儿地从我面前滚蛋。”我说：“不然别怪我放丧尸咬人了。”
正在啃肉的零，被我点名，抬头看了一眼陈浩，然后……翻了个嫌弃的白眼儿。可惜他的眼珠子还没长好，那么一翻直接就差点直接翻到脑门儿上去。
陈浩只顾着看我，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被一只三级丧尸给嫌弃了：“林大小姐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我哼一声：“末世还没来临的时候，你就经常端着一张比丧尸还要恶心的脸，天天在我面前晃，想让我不记得你也不太容易。”
陈浩也不生气，这种无赖又不要脸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向来很高。
“林安安，你现在混得不怎么样吧？不然也不至于领养个这样的。”
“你想说的就这个？”
“当然不是，我是来告诉你，只要你来我身边，一直乖乖的，你想要的财富、地位……”
原来就是想从我身上找回场子的，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赶紧滚！”
陈浩沉了沉脸：“林安安，别给脸不要脸。”
“噗，陈浩，别逗我了。”我笑出声：“要自己先有脸才能给别人脸，你一个本来就没脸的，拿什么给人脸？你确定自己没搞错吗？”
陈浩看着我，不怒反笑地靠到椅背上，双手交叉：“林安安，你还记得齐宣吧？听人说是他救了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掀掀眼皮子：“你想说就赶紧的，不想说也赶紧地……给我滚。”
陈浩也不吊我胃口：“齐宣啊，可是我亲眼看着狂化，然后啪……”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被人用子弹爆了头。”
8.
我承认，陈浩戳到我的痛点了。
我抿紧嘴唇，还未对陈浩发难，零却率先动手了。丧尸虽然精细动作上非常笨拙，但是在速度和力量上却有着天然的优势。
零的大长腿一伸，陈浩坐下的椅子就七零八落地散了架。随后他站起身，掐着陈浩的脖子将他举到半空。
猛然看见有个三级丧尸对人类发动攻击，餐厅里顿时一片混乱。许多人甚至高喊着“狂化了”！
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拉住零的衣角：“零，放了他！”
“呼哧呼哧……”零的喉咙像破风箱一样，发出奇怪的破音。奇怪的是，这次我听懂了，他在生气。气得想要杀死陈浩这个混蛋。
“听话，你先放下他，不值当为了他一条烂命，给我们惹上麻烦。”我认真地看着零，这是我为数不多敢于直视他那张脸的时刻：“如果你杀了人，就会被认定为狂化，你只有死路一条。我也会被调查这段时间是不是虐待过你、所以才促进了你狂化的行为，而且我的爸爸还在医院里……”
一旦零被认定狂化，爸爸就会被赶出医院，我的结果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零听懂了我的意思，他松开手，让陈浩从半空中自由落体摔到了地上。
陈浩趴在地上，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没爬起来，只有嗓子因为惊惧而破了声地冲着我叫：“他狂化了，你快点按遥控器！”
我一脚踩在陈浩的脸上：“既然你还活着，那么故意侮辱和挑衅三级丧尸的罪名，你就别想跑了。”
警察很快就来了，他们不仅调取了餐厅里的监控录像，还调查了零这段时间外出的表现。结果都是非常优异。
尤其是零愿意为了我这个领养人吃熟肉，和使用餐具吃饭的习惯，大大取悦了处理我们这件案子的女警察。
再加上我竭尽全力为零说好话，那位女警送我们出警局的时候，非常感慨地说：“要是所有领养人和丧尸之间的关系都像你们这么好，我们可就清闲了。”
“谢谢。陈浩会怎么样？”我更关心这个问题。
“你别抱太大希望。毕竟他也算是受害人，最多就是被警告一次，再交一定的罚款就能离开了。”女警说：“不过，他的腿骨折了，够他疼上一阵子了。”
便宜他了。我心里默默想。
9.
一回家，我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拿出来齐宣的照片看。
陈浩说他狂化了……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就觉得很难过，难过得快要死了。
我拿着齐宣的照片哭，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被我擦掉，但是很快又有了新的泪珠落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零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房门的钥匙，用他那双不适合干精细活儿的手，愣是拧着钥匙开了锁。
“你要是狂化的时候也能开锁，那我现在已经死了。”我说。
“啊啊……”零挥着手臂，指指他脖子上的项圈。我这才想起来，回家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齐宣的事，忘记给他摘了。
“过来，我给你摘。”
零左一下右一下地晃晃脑袋，他不会摇头，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不”的意思。
我突然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怕自己狂化，所以让我在家里也给你带着项圈？”
这次，零点点头。
我莫名地有些感动，在这个残酷无比的末世里，除了父亲以外，第一次有人向我表达出这么大的善意和信任。
“我相信你不会狂化的。”我走到他面前，伸手将项圈从他的脖子上取了下来。
零低着脑袋，模样无比乖顺。然后他有些小心地把几乎只剩下骨架的手向我伸来，很轻很轻地碰了碰我的头发：“噗……噗……哭……”
“嗯，我不哭了。”
零却没有放心，继续努力让他的嗓子呼呼地，让一个又一个模糊的音往外吐：“七……七……菜……好好……”
这个太复杂了，我真听不懂。
零就拍了拍桌子上齐宣的照片，又努力说：“好……好……”
“他很好，我知道。”我笑：“谢谢你，零。”
10.
医院给我打电话说父亲失踪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打开门，他一脸惊怒地站在门口，瞪着我——或者说瞪着我身后的零，手指着我们俩，抖得不像话：“你、你……”
我赶紧拉他进来，可不想让邻居看笑话。
“你居然背着我去领养丧尸？！”父亲进了门，喘了好几口气，总算把话说完整了：“还是一只三级的！”
“这不是没办法嘛。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别着急。”我安抚。
“我怎么不着急！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着急？！我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要跟这么个玩意儿住在一起……”父亲跳脚。
“爸爸，你要是不怕他被你气得狂化，把咱俩都吃了，你可以继续骂他。”我给父亲倒了杯冰凉的柠檬水，可是一点也压不住他的火气。倒是这句威胁立马起效了，父亲脸色憋得青红，但至少不会再说难听的话了。
“我一个早晚要死的人，你怎么能……”父亲斜斜地看了一眼零，满面忧愁。
“零很乖的，一点都不麻烦。比养宠物还省事儿呢。”我安慰父亲。
天知道我可一点没撒谎，但是父亲完全不信，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一个不慎就会被零给嚼吧了一样。
“爸爸……唉，对不起你。”父亲擦擦眼睛，开始走悲情路线了。
我一个激灵，赶紧朝零招招手，他贴着墙边，因为刚才被我父亲嫌太丑，所以一直捂着脸慢慢走到离我近一点的地方。父亲警惕地看着我俩的互动。
“零，这是我爸爸。”我介绍。
“帕……帕……”零含混不清地发出仿音。
我一脸黑线，暗叫糟糕。果然，父亲瞬间就忘了零是个可以一指头戳死他的丧尸，拍着桌子就跳起来：“你叫我什么？你这副模样，也敢打我女儿主意！”
“叫叔叔！”我赶紧提醒。
“苏……苏……”零努力而费劲地改口，一米八几的个头，在我父亲发怒的时候，愣是瑟缩起来。
“爸，他没那个意思，就是丧尸都脑子不好使，你别吓到他啊。”我拉着父亲，把他劝回沙发上，然后又看一眼零：“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零摇着脑袋，还僵硬地摆着手：“噗噗……噗噗……噗……”
一连好几个“不”字地表决心，父亲的脸色总算好看点了，不过还是很傲娇地哼了一声：“丧尸的话能信就见了鬼了。”
医院的人来得很快，他们态度强硬地把父亲推上救护车的时候，还连连向我道歉，并且表示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11.
我笑眯眯地朝着鸣笛而去的救护车挥挥手，然后转过头来看零，第一次有了了解他的兴趣：“零，你是怎么成为三级丧尸的？怎么一点都不像呢？”
级别越高的丧尸越容易暴躁，兽性越多，人性化的自我意识越少。可是零自从被我领回来，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平静，甚至温和。
“啊啊……”零又开始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听说杀戮值越高的丧尸，级别就会越高，所以你杀了很多怪物，是吗？”我问。
零笨笨地点了下头：“趴……虎……”
很意外的，我居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为了保护？”
零看我听明白了，很高兴地扯着嘴边已经有了愈合迹象的嘴皮子笑。
“是为了保护人类？不是啊……那就是很重要的人，家人？朋友？”我看零连番晃头，不由地笑起来：“那肯定是为了你喜欢的女孩子。”
被我说中了，零有些羞涩地扭开头。
“哈哈，你也太可爱了！”零的反应把我逗笑了：“那她还活着吗？太好了，等你恢复好了，我帮你去找她。你这么保护她，她肯定会喜欢你。”
“呼呼……”零发出开心的声音。
“走，今儿给你改善改善伙食，让你吃块生牛肉。”我敲定了今天的行程。
结果，生牛肉并没有能吃上。
刚出门，我们就无辜地被卷入一场动乱中，有一只三级女丧尸狂化了。
可是她的看护人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打开项圈上的爆炸程序，于是，在那名看护人死亡之后，街道上的其他行人就成为了女丧尸的猎杀目标。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零就拎起我跑了起来。可是太晚了，女丧尸已经堵在了我们面前。
她身材娇小，却气势惊人，黑幽幽的眼珠子只是瞪我一眼，就让我恐惧得浑身结冰。
“走！”零把我推到他身后，发出一声非常清晰的吼声。
我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女丧尸却已经等不及地发动进攻。砰砰的碰撞声在我背后一阵阵响起，我回头，看见他们已经纠缠在一起。
12.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丧尸之间的战斗。粗暴、残忍、血腥。
周围有一些还没有来得疏散的人被卷进去，直接就血肉横飞而死。如果不是零牢牢地把我护在身后，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在这么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和丧尸相比，人类是多么脆弱。如果当年没有丧尸的保护，人类现在必然已经灭绝了。
零和女丧尸的战斗波及了大半条街，只是转瞬间，这附近房屋、车辆……就被他们俩打砸了个遍。
渐渐的，零有些力不从心了。不光是因为丧尸狂化后，在力量和速度上有所增成，还因为零的身边有个我这样的累赘。
零既要对付女丧尸，更要保护好我，分心之余，连连被女丧尸得手。
他干净整洁的衣服破了，露出来大片青黑的肌肤，和血肉破烂的身躯。如今上面更是新增添了好几道深深的抓痕。
最后，一直处于守势的零突然进攻，高高跳起去，朝着女丧尸扑过去。两人重重坠地，砰的一声……大地都晃了几晃。
“安……安……”零压在女丧尸的身上，努力仰着脖子，翻着眼珠子看我：“爆！”
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启动他项圈里面的爆炸程序。
我拼命摇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可以轻轻松松地离开这里，等警察们来收拾残局。都是因为我……他才不得不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来对抗那只女丧尸。
我想起了曾经将我护在身后的齐宣。
只是，现在的我再也不会像那时候一样被吓傻，把拼了命保护我的人，隔在那一扇门的后面了。
“安……安……”零更急切地叫我，女丧尸在他的身下蠢蠢欲动，眼看着就要压制不住了。
我看着他，无比认真地：“零，我不会那么做的。”
“啊……哇……”
零不再叫我的名字，他开始冲着我吼出听不清楚的音节，那一刻，从他麻木灰败的脸上，我愣是看出了一丝绝望。
女丧尸终于挣开了零的束缚，飞快向我扑来，零被掀倒在地，发出野兽一样的怒号。我直直地盯着她，如果这终是我躲不过的命运，那么这一次，我要从容赴死。
不牵连任何人。
“啊……”是零的叫声，响彻在我耳边。最后一秒钟，他扑在我身上。随后，尖锐的抓刺扎进我的胸口，很疼。
“砰！”是一声枪响。
一切都结束了。
13.
零被送回了我家。
他的心脏被女丧尸彻底穿透了，然后才再扎进我胸口的皮肉。现在的医疗技术可以救治人类，却无法治疗丧尸，零到底能不能活过来，全靠他自己。
警察和医护人员都对我表示了深切的同情，政府甚至因为零的英勇，和顺手救下了半条街的人命的大义之举，而拨了一笔钱到我账上。
我高兴不起来，因为再多的赞誉，再多的钱，都救不了一身破烂地躺在床上的零。
父亲也回来了一趟，这次他再也不嫌零难看，也不嫌他那千分之五的狂化几率了。
“真没想到……”他说。然后就被他的主治医生匆匆带走了。
零就这样不吃不喝地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一直都不醒来，没有脉搏，没有心跳，连呼吸都时有时无。我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谢绝一切来客，但是根本无用，我经常连下楼倒个垃圾，开门拿个快递，都能被蹲守在门口的记者捕捉到。
他们企图从我这里挖掘所谓的劲爆内幕，什么：人和丧尸的跨物种爱恋，亲情还是爱情，如何驯化丧尸成为你的保护神……
我的邮箱几乎要被这些不靠谱的新闻给挤爆。
再一次，我心累地打发走一波无孔不入的记者，然后趴在零的床边沉沉睡着。
“安……呼……”
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到零的声音。我猛地抬起头，看见零正转着圆溜溜、白瓷啦啦的眼珠子瞧我。
两个月后，零的伤口彻底愈合，我眼看着他被穿透的心脏上那骇人的五个孔洞，一点点恢复原样，不由得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奇迹。
“你这体质，还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我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往嘴里塞着水果。
“嗬嗬……”零在笑，迎着阳光，银色的耳钉被照耀得闪闪发光。
依然丑陋的脸，配上了干净的白衬衫，气质都显得有些不一样了。我如今已经敢于直视他的脸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突然发现他已经开始看出眉眼的脸，竟然依稀有了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猜想不期然涌上心头，我心里一紧，不由出声叫他：“零。”
“哈……”零看我。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跟我们最初见面时一样的问题，但是这次零却没有“嗬嗬”着答我。他把本来看着我的眼珠子转到其它方向，没吭声。
“齐宣。”我的眼泪哗啦流下来。
“噗……哭……”零手忙脚乱地捧了一包纸巾在我面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只要拍着照片指指自己，我就能看懂的。”我红着眼睛控诉。
零捂了捂脸，丢出来一个音节：“丑……”
我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你还知道自己丑……那你难道就不知道，你哪怕丑成猪我也不嫌弃你？”
零——不，应该是齐宣放下手，冲着我咧开大得能塞进苹果的嘴巴。
14.
某日，林安安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凶巴巴地叉着腰，在客厅里找到了齐宣：“喂，小子！”
齐宣茫然地转过脑袋看她。
“你上次可是跟我说过，你是为了保护喜欢的女生，所以……”林安安气势汹汹地指着阳台：“你要敢说那个人不是我，我就把你从阳台上丢下去！”
“哈……呵……”齐宣发出笑的声音，不过看林安安脸色阴沉，还是赶紧在她发飙之前指指她：“你。”
林安安立刻没有骨气地眉开眼笑，凑近齐宣依然丑了吧唧的脸，在上面轻轻印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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