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植的水

桑植的水

      ——倍子溪印象

    文／谷晓风

      桑植多山。而在无数大山的皱褶里，则隐藏着无数溪水。而于桑植无数的溪水里，我却独爱倍子溪那一泓清幽。

      如果有谁把澧水溇水比作桑植的大家闺秀，那么，隐匿深山的倍子溪，则绝对称得上是桑植藏在后花园中的小家碧玉。

      此次回乡，听说连接白石和人潮溪的石溪景观公路正在修建，且很长一段都从倍子溪经过，感慨系之，一时竟勾起无数回忆。

      如今算来，距我第一次行走倍子溪，已快三十年了。那时的我刚从学校毕业，参与国家粮食工作，第一站便是白石粮店。当时的白石地处偏远，交通极为不便，从家里去白石上班，每一次来回都是一次艰辛的苦旅，而倍子溪却又是通往白石最快的捷径。天刚亮时从家里起程，经官地坪转车至梯市，再步行下溇水河，搭一条顺水的木船自金藏河上岸，便进入倍子溪，沿倍子溪缓缓上行，过青石板桥穿之字大拐再爬上金家坪，夕阳西斜时，才可最终抵达工作地点。

      当时的倍子溪完全处于一种未经开发的原始状态，山高林密，溪谷幽深，道路十分难行。加之两边白崖高耸，壁立千仞，一条石板路沿溪蜿蜒，溪谷里除了树林间不断滴落的鸟鸣，便只闻一路潺潺的水声了。

      然而就是这样极其原始的一条溪谷，却是世世代代白石人下桑植，过慈利，通津市，达洞庭，承载梦想的必经通道。

      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春天，粮店主任指派我独自下山，前往官地坪粮站递送报表，然而自小在山下坪地里长大的我，对于独自一人穿行山高路险的倍子溪，心中却没有十足的把握。从当地人口中，我知道倍子溪两边峭壁上时有猴群出没，那生长于幽谷深林间的精灵，冷不防就会从什么地方跳将出来，摘一把野果，或者投一块石头，砸伤了行人脑袋，有时甚至还会窜下崖壁，直接抢夺行人穿戴的衣帽。当时，领受任务的我虽有些兴奋，却也满心忐忑，还不敢向人诉说，生怕被谁小看了去，怀着些不安，怀着些焦虑，其实更多的是怀着些对猕猴莫名的疑惧，天快黑时，这份心事终于被家住粮店附近且年龄与我相仿的向氏姐妹看了出来，俩姐妹当即表示，她们第二天有事要办理，也须下山前往官地坪方向，愿意与我结伴同行。

      这不禁使我喜出望外，满腹心事一扫而空。

      第二天清晨临行时，向氏姐妹早已在粮店门外等着我了，大家都是年轻人，于是结伴而行，兴致勃勃一起出发。年轻人脚程快捷， 出粮店不远，越过白果村公路拐下金家坪，即刻便进了倍子溪。时值春日，倍子溪绿意盎然，一入溪谷，便迎面扑来一阵凉风，整条谷道薄雾缠绕，空气清新湿漉，用当今时尚话形容，那就是一道天然的氧吧。山高谷深，道旁草木繁盛，人行溪谷半腰，一溪碧水自谷底匆匆而过，此时多闻水声却不见水影，看不出溪流全貌，十里溪水半遮半掩，竟似谁家羞怯的小姑娘，只在草木稀疏处，才露出些许容颜。

        倍子溪最先迎接春天的，是那夹岸相生的野樱桃花，三三两两，或红或白，散布于溪谷两旁，轻风过处，总有纷飞的花瓣飘入水面，将一溪春水沾染得格外娇娆，鸟鸣溪涧，冷不丁哪道石缝里，"梆梆梆"！又敲起一串石蛙的竹梆，打破了溪谷的宁静。人逐水流， 山高水低，一泓溪水若隐若现，所处位置不同，而溪中景色也在不断变换。许是人多的缘故，加之向氏俩姐妹一路上叽叽喳喳，欢声笑语里，那藏身山间密林的猕猴，这一次竟没来骚扰我们的行程。

      最重要是因为有这俩姐妹加入行程，冲淡了许多路途中难耐的寂寞。

      倍子溪水其实并不太深，清莹剔透，一眼见底，一路轻吟浅唱，既便时遇水潭，也只三五尺深浅，且溪中游鱼历历可数，水中碎石也玛瑙般清晰可见。

        一路山行，时有倒挂的瀑布映入眼帘，一经入目，便让人耳目一新。

      倍子溪瀑布非止一处，或三里或五里，每当峰回路转，便有一条晶莹的玉带自悬崖峭壁间直挂下来，又仿若白石土家汉子头顶缠裹的白色汗巾，一经打散落于溪面，便叮叮铃铃，如鸣佩环，溅起一片朦胧的的烟雨。倍子溪瀑布虽不及名山大川中瀑布大气磅礴，但小巧玲珑，极具动态之美，既便略显些水瘦山寒，却总能让人为之发出赞叹，那鲜活的飞流，分明就是倍子溪专为往来行人挂出的一幅幅山水画卷，飞珠溅玉，含蓄内敛，不张不扬，不闹不喧，既抚人心，也养人眼。

      刚进倍子溪时，路窄流疾，及至走到青石板桥，地势渐缓，溪流也趋于平稳。此石桥青苔水痕遍布，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建，但四周林木疏落，行人立足桥面，近乎无遮无拦，溪流至此，人也倦了，来往的行人每每都会停下脚步并下到桥底，将双脚浸入溪水，洗涤旅途中疲惫。此时的倍子溪水，竟至如此沁凉，加之一路飘落的樱桃花瓣一时间全都会集于此，形成一溪明丽的桃花潭水，旋转着跳跃着，似一位多情的少女，贴紧你的肌肤，轻抚你每一处毛孔，然而却又如此轻柔，如此善解人意，细吟慢唱，绝无喧嚣，仿佛要将一支古老的催眠小曲，自慈祥的祖母口中轻轻唱出，传送进恬静的梦乡。 这一刻，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直接躺下身去，半开了眼帘，看天边云舒云卷，缕缕阳光洒落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或者干脆将眼睛闭上，听那溅溅的流水应和着远处空灵的鸟鸣，在你慵懒的耳际轻轻旋转，直转入略带倦意的心肺，柔柔地，荡涤你将醒未醒的灵魂。

      真的，这个时刻，你只须静静地聆听，就能感悟那满溢溪涧且不可言说的无尽天籁

      休整完毕，我们就着溪水吃完向氏姐妹随身携带的干粮， 便又继续上路，大约半个小时，转过一户芭蕉掩映的山居人家，很快便出了金藏河口，至此倍子溪行程便告结束，其后，我们将搭乘过往的顺水船，溯溇水上行至梯市并换乘班车，继续前往官地坪的旅程。

        可就在临上船时，向氏姐妹竟停下脚步，再也不肯往前一步了，原来，俩姐妹竟是因我害怕独自行走倍子溪，专程护送我来的。至此我终于明白，对于山外来客，生长于斯的白石女子，竟有如此慷慨仗义的博大情怀！

      然而时光荏苒，我留在白石的时间终究太短暂了，短暂到来不及娶回一位慷慨仗义且温柔如倍子溪水的白石姑娘。半年过后，因工作调整，我离开了白石粮店。从那以后，我又踏过许多桑植的山，涉过许多桑植的水，然唯有倍子溪那一泓碧水，在我心底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记。

      如今，石溪景观公路建成在即，我相信，随着乡村旅游的脚步，倍子溪，那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家碧玉，必然会走出桑植的后花园，将自己独特的魅力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世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