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作者: 一笑作春风 | 来源:发表于2023-09-16 07:23 被阅读0次

    曾经读过一篇关于贾宝玉的文章,题目是《长大后,宝哥哥就变成了赦老爷》。

    文中提到:贾赦,一个“上了年纪”“胡子都苍白了”的老人,还花心不改,是个老色鬼;而宝玉,对于世间的一切好颜色,也是不可抑制的动心。这么看来,当宝玉褪去青涩变成老爷们,那些风流怪癖就会成为真正的恶习。贾赦可不就是宝玉未来的样子?

    乍一听很有道理。但静言思之,便能明白,任宝玉如何长大,都不可能变成赦大老爷。

    心性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不同的灵魂质地。同样是蜂环蝶绕,宝玉心中充溢的是真善美,贾赦心中则驻扎着恶与丑。如果说宝玉的心灵如水清澈透明,贾赦的灵魂则如染缸里的墨水,二者在人生境界上,有着云泥之别。宝玉的善良、痴情、敏感、悟性、文化拔高了他的精神层面,使他成为唯一的“贾宝玉”。

    世人笑我太疯癫

    宝玉身上有许多合乎贾府潮流的臭毛病,比如不思功名,厌恶读经,享乐寄生……以致宝钗称其“无事忙”。然而,在他无事忙的背后充满着悲哀、忧伤、依恋、痴迷……那是对美好生命的珍视,是丢不下抛不开掷不去的痴念。无论从人性的善恶还是从精神境界的高低来看,宝玉都比贾赦之流高出太多。

    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宝玉把万物看得和自己一样有灵性,这既是一种生活情趣,同时也建立了生命与自然的关联。

    看到湘云睡觉露出“一弯雪白的膀子”,宝玉轻轻替她把被盖上,一个尊重爱怜的动作,就展示了美的心性,也把宝玉和贾琏等好色之徒划分了界限。

    对他人的痛苦,宝玉的感受尤为深刻。第十三回上,宝玉在梦中听到秦可卿死了,“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对于死亡有着如此的痛彻,确是天性里的执念。

    长大后的宝玉或可能成为李商隐、李煜、秦观那类敏感执着的人。敏锐的感受力属于一种天赋,拥有这种天赋的人,有着强烈丰富复杂的情绪,有着高度的同理心,如同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提到的:

    “深于情者,不仅对宇宙人生体会到至深的无名的哀感,扩而充之,可以成为耶稣、释迦的悲天悯人;就是快乐的体验也是深入肺腑,惊心动魄;浅俗薄情的人,不仅不能深哀,且不知所谓真乐。”

    第五十八回,大病初愈的宝玉拄着拐杖来看黛玉,看到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阴翠,上面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宝玉想:“能病了几天,竟把杏花辜负了。不觉已到‘绿叶成阴子满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舍。

    又想起邢岫烟择了婿,大观园将少了一个好女儿,再过几年,结了婚的岫烟就红颜似稿……越想越伤心,不免对杏流泪叹息。

    过了会,一个雀儿飞来,宝玉心想雀儿和自己一样,一定是在啼哭,明年的今日,雀儿会不会再飞来和这株杏树相会呢?

    宝玉这段心理变化很有层次感,从对杏子的不舍,到流泪女儿们的命运,再到发了呆性想雀儿啼哭,他的内心千回百转:花开花落,时光流逝,青春不再,命运无常……人间的种种况味才下眉头,莫名的悲哀就涌上心头。

    若非痴情人,怎会因一花一木之景而引发如此生命之慨叹呢?

    至于宝黛爱情,更是“痴”的极致。从三生三世前的“木石前盟”到“这个妹妹我见过”的初相见;从“含酸吃醋”到“挨打送帕”;从“诉肺腑心迷活宝玉”到“苦绛珠魂归离恨天”。这段情路,真挚专一,痛彻心扉,伤了身,丢了魂!当“病神瑛泪洒相思地”时,真让人忍不住恸哭一场!

    翻开红楼,满纸都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的悲伤旋律。

    我笑他人看不穿

    然而,“痴”正是宝玉的可爱之处,是他身上真善美的体现。

    宝玉之痴由“情”字引出,青葱岁月的宝玉有千般情思,万种痴念,背后是一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

    拥有赤子之心者,敏感着世间的一切欢愉痛苦真挚情感,迟钝着功名利禄恩恩怨怨。他们内心简单纯粹,眼睛如清晨露珠一样清澈透亮,灵魂像新生的太阳。

    “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这句话是宝玉的标配,他穿越世俗的尘埃,在女儿身上看到清澈如水的生命,在男性世界看到的是争名夺利的肮脏,所以近女儿远男人,近清净远污浊。但他欣赏的女儿不是婆子们,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因为“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所谓的“鱼眼睛”,只不过是被功名利禄诱惑,变得世故而已。

    宝玉的内心,一如他前世的石头化身,质朴如玉。没有仇恨,没有机心,只有宽容怜悯。同父异母的弟弟贾环使坏,故意推倒油灯,想烫瞎宝玉的眼睛,结果在宝玉右脸上烫出一串燎泡,众人责骂赵姨娘和贾环,宝玉说:“有些疼,还不妨事。明日老太太问,只说我自己烫的就是了。”他宁可一人担当痛苦,也不愿挑起祸端。

    平儿是贾琏的小妾,无故受气,她为能在平儿前稍尽片心而怡然自得,并且为平儿的身世落泪。这份悲悯情怀,来自天性中的宽厚善良。

    宝玉的情和痴,是对美的体验,在追名逐利的尘世中,特别珍贵。生命本身是孤独的,我们或许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但如果情感河流是干涸的,那这段生命历程就是虚空的,变得没有意义。可是,如果能为生活注入情感,能看到日子里的美丽和忧伤,这种感受是很美妙的,不管魂归何处,人间值得!

    只愿常聚不愿散

    宝玉的理想就是和女儿们聚到人生的最后一刻,这是重情之人的执念,太爱了,偏想留住。

    心有执念的人,参与感都很强。宝玉爱着每一次相聚的美好,大观园里的欢愉,他都在场。他投入在每个美好的时刻里,并不需要做主角的那份耀眼,只要看着美在眼前鳞次栉比地绽放,就有着巨大的满足感。所以每次诗社聚会,他比谁都积极。芦雪庵联诗那一回,头天晚上他就挂念着这事,一夜没睡好,天刚朦胧亮就爬起来,看到窗上光辉夺目,初是惆怅,以为自己睡过头了。打开窗后,看到是下了一夜雪的缘故,他欢喜异常,早饭也不吃,忙忙地往芦雪庵来。至于诗作得好不好,能不能拿到奖,他从来不计较,反而,他真心欢喜姐妹们比他作得好,甘心做那个垫底的。

    每次看到宝玉对情感的那份投入,我都会想到东坡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句诗,在情感的痴念上,东坡和宝玉真的是同类人。

    夜深、夜冷、夜孤单,怎忍心花儿孤寂,冷清得想睡去?于是,我,倾听花的声音;花,陪我心灵漫步;这是多么一种忘我又超我的境界! 惶恐花儿的凋零,所以投入一种自得其乐的积极,该如何抓住这怒放的时刻呢?高烧红烛,为她驱散长夜里的黑暗,纵情地投入自我,借此消解生命中那无可避免的大虚无。

    “聚到最后一刻”是宝玉的痴念。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袭人故意骗宝玉,说自己要离开怡红院,因为父母已准备为她赎身,想借此警戒宝玉任情恣性的性情,却不想宝玉立刻泪痕满面。袭人笑说,“这有什么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每次读至此,我都觉得袭人有些残忍,像是一个母亲假意威胁孩子自己不要他了一样,为了达到自己目的,消费着孩子的纯真。此时的宝玉最怕失去,他说:

    “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十几岁的少年,如此幻灭,如此绝望,以至于连一句玩笑话也受不住,不可不谓之“痴”。

    永远聚在青春里,这是宝玉的理想,也是每个世人的理想,从古到今,谁不希望青春可回首?谁不期盼深情共白头?

    然而,生离死别总是难免。宝玉浪漫天真的理想和现实世界是格格不入的,无论他怎么想留住心中的那片桃花源,都无法抵挡外界的狂风骤雨,大观园的女儿们一个个步入命运的河流中,无可控制地烟消云散:死于无常的贾元春、被折磨致死的贾迎春、远嫁海域的贾探春、走入空门的贾惜春、青春守寡的史湘云、被强盗劫走的妙玉、驱赶致死的晴雯、跳井而死的金钏、难产而死的香菱……尤其是唯一灵魂知音黛玉之死,宝玉心碎得艰于呼吸。

    宝玉的绝望在很大程度上缘于看到美的毁灭,他灵魂的知音黛玉死了,其他姐妹们也都死的死,走的走,如云飘散。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宝玉心痛的吗?

    痛苦、孤独、绝望、幻灭也由此而来,困扰着宝玉。身在富贵乡,宝玉实则像个“外来客”, 他常常恐惧着青春短暂、聚散匆匆、人生无常、红颜逝去,宝玉最终“悬崖撒手,弃而为僧”皆来自这种深刻的绝望和痛苦。

    举世皆浊我独清

    鲁迅先生对红楼有句经典评价:“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

    换言之,宝玉是“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在污浊的天地间,衔玉出生的贾宝玉是铁屋子里的清醒者,是黑暗社会里的一道光。

    他直觉地感受到家族的衰败在所难免,普通人还沉浸在烈火烹油的繁盛中,他已经看到颓败之势了。在他那个家族中,宁国公嫡孙贾敬,“一味好道,只爱炼丹”,追求长生;族长贾珍和其子贾蓉,“只一味高乐”,“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世袭一等将军贾赦“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为了石呆子的古扇,“弄得人坑家败业”;堂哥贾琏荒淫,“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唯一的正经男人贾政平庸无为,最终进退维谷……

    在这样一群须眉中,有谁能够真正笃行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价值准则?有谁真正践行过“礼义仁智信”的立身之本?有谁不是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

    所以,宝玉厌倦着贵族生活,他一点也不留恋自己的优裕休闲生活,他对秦钟说:

    “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

    贾政对宝玉的期望是光宗耀祖,宝玉却“在外流荡优伶”“在家荒疏学业”,他挨打之后,黛玉对他说“从此可都改了罢”,他坚定地回答:“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宝玉既没有兴旺家族的使命感,也深知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他对家族抱着的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他曾对黛玉说:“凭他怎样,只要不短了咱们的就行了”。

    他更厌倦仕途经济。凡读书之人,他均称之“禄蠹”,“禄蠹”的意思是窃食俸禄的蛀虫,这实在是极妙的比喻,他早就看穿了那个时代里功名利禄背后的权色交易,肮脏虚伪。连务实的宝钗都看穿了这点:

    “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

    贾雨村不就是一个例子吗?未走上仕途时,是谦谦君子落魄书生;一旦走入官场,即成为阴狠小人忘恩负义。宝钗的咏蟹诗有云:“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意思是腹中蟹之横行,蟹壳之内仅剩下的黑色膏膜和蟹黄,言世人之心黑。多少“禄蠹”不正是高举忠君爱国之旗帜行伤天害理之事?连皇宫中的夏太监都隔三差五来敲诈勒索,社会腐朽,早已无药可医了!

    所以,宝玉才不屑于“学而优则仕”的人生正途,更何况贾家也没读书求仕途的传统,除了一个考中进士的贾敬,但那一个也追求长生去了。

    无路可走的绝望

    看透悲凉的宝玉是清醒者,也是孤独者。若是能够像贾家其他子弟那样及时行乐,或者像薛蟠那样粗鲁浅薄,他都不会如此痛苦。偏偏他做不到“今朝有酒今朝醉”,偏偏他放不开自己的女儿情,他的使命只在追求“真善美”上,然而代表着天地灵秀的女儿们又一个个走向毁灭。

    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放声高歌:“归去来兮!”为什么归?世与我相违!世令我伤悲!贾宝玉在这个世界中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和主流社会格格不入,和荣宁二府格格不入,他既没有能力承担起振兴家族的责任,更没有力量承受起一个个美好生命的陨落,所以他孤独。

    孤独者贾宝玉只能和黛玉沟通,因为黛玉同样是反叛者,她了解宝玉的想法,从不说劝他求功名的“混账话”,世俗的种种入不了他俩的话题,他俩都是为情所生之人。到了连黛玉也不被容于世的时候,他有的只是幻灭,只有化成灰,逃大造,出尘网,方了却一切。

    逃离家族,不求取功名,不担当责任,贾宝玉是不是自私利己呢?很显然,宝玉不是。他非但不自私,反而太无私,虽然他没能力承担兴复家族的责任,但他承担着心灵的重荷。前生,他是“神瑛侍者”,为“绛珠仙草”灌溉;今世,在女儿们面前,他依然是“侍者”心态:为黛玉痴呆、为可卿吐血、为晴雯泣祭、为鸳鸯痛哭……这些女子的死亡虽然都不是他造成,可他却为此痛苦不堪,他用纯美心灵担荷起了人间罪恶。

    他彷徨又绝望,尤其是晴雯死后,在潜意识里发现自己最挚爱的母亲亦是“杀人凶手”时,他更不知如何面对这人世间,一病不起。小说第七十九回写道:

    “睡梦之中犹唤晴雯,或魇魔惊怖,种种不宁。次日便懒进饮食,身体作热。此皆近日抄检大观园、逐司棋、别迎春、悲晴雯等,羞辱惊恐悲凄之所致,兼以风寒外感,故酿成一疾,卧床不起。”

    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中的男主角“聂赫留朵夫”始终对女主“马斯洛娃”有一种负罪感,认为马斯洛娃的悲惨遭遇根源在于自己,自己应该赎罪。宝玉又何尝没有这种忏悔意识?莫名的悲哀如天地间的黑暗,让他无法挣脱。

    清醒——孤独——痛苦——绝望,一个孑然一身的痴情客,努力去托举心灵的大宇宙,是何等地艰难啊。身在富贵中的宝玉如江涛上的一叶孤舟,泅渡不了他人,也泅渡不了自己的内心。青埂峰上的那块顽石,神瑛侍者的今生,大观园里的情种,终于悬崖撒手,遁入空门。

    不负青春好时光

    曹公曾借《西江月》一词对宝玉形象做了很好概括: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无能第一”四个字,带着否定,带着嘲讽,隔着时光,我们都能感受到曹公落笔时无奈的伤感:这么一个至情至性的男儿,怎么就没有生存的空间呢?

    今人眼中,对宝玉的负面评价也很多:没有责任感、花心、懦弱、娘炮、没男儿气概……

    事实上,假如贾宝玉生活在今天,他完全可以找到自己的人生舞台。因为当下已经不是一个只有做官才能成功的时代,这是一个文化多元美美与共的时代,宝玉完全可以遵照自己内心任性生活,他可以艺术创作,尽情发挥自己文学才华,活成一个文青,成为自媒体大咖。想那大观园题咏,他七步成诗,何等高雅脱俗!

    他还可以成为一个美妆设计师。想他为平儿理妆,胭脂盛在小小的白玉盒子里,轻白红香,四样俱美;那胭脂摊在面上,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宝玉向平儿解释:

    “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

    宝玉对化妆品的讲究,真让人叹为观止!有此才华,何愁无用武之地?把自己的热爱变成和千万女儿们分享的事业,这不正是我们的“宝哥哥”乐意的吗?替平儿理妆之后,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这样温柔的宝哥哥,世间不知有多少“林妹妹”等着邂逅呢!

    宝玉何其不幸,生活在那样污浊腐烂的时代!相比而言,我们是何其有幸,欣逢盛世, 文化繁荣,容下多元的审美和价值观。愿更多像“宝哥哥”一样灵秀的少年,青春不再忧伤、迷茫,而是心中有火,眼中有光!不辜负青春好韶光,不负盛世年华,成为家国之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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