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前街8号
八
林慕凡斜倚着墙，目光穿过不算宽阔的后夹弄，透过两扇紧闭的老式木窗。窗外的雪依然未停，只是小了许多，昏沉的天空，雪花似白色的麦片，随风飘扬，一如他的心绪，烦乱无章。
小黑用力地向后仰着脖子，把头死死地顶住墙，双眼木然地望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在回忆吗？他是否觉得自己当时所做的一切都很荒唐？他是否后悔了？没有答案，林慕凡也不想问。“或许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他兀自暗暗地想着。
“1860！过来！”一腿肉的话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他站起身向一腿肉走去。
“坐吧！”一腿肉指着自己旁边的地板。
“小黑这几天就要投牢了，你要学会发饭分菜。今天是礼拜五，开膘的日子，中午会有肉菜，看看小黑是怎么分肉的。另外，每天人数我都给外役劳动多报了几个，如果送饭的劳动问你数目，你要和我说的一样！”
“是！”林慕凡明白了刚才怎么会多出来三盒饭了。
“1860,你什么学历？”这时，一旁的老大开腔了。
“大学本科。”
“看着就是有文化的人！白面书生。呵呵！不像我这样的草包！只会打打杀杀。”一腿肉自嘲地说。
“哦！那读读写写应该没问题吧？”
老大和颜悦色地看着林慕凡。
“应该还算可以，我XX大学中文系毕业的。”
“那你帮我看看这个！”老大从身旁拿起几张信纸递给了林慕凡。
林慕凡接过来展开一看：
上诉材料
尊敬的二审法院法官、人民陪审员、公诉人：
你们好！我对一审法院的判决不服。我认为，一审法院的判决适用法律不当，量刑过重。主要有以下几点：
……
……
……
再一次感谢尊敬的法官、人民陪审员、公诉人给予我此次上诉的机会！
上诉人 XXX
这是一份上诉材料，格式是否正确，林慕凡不清楚；他更不清楚老大给他看的用意。
“老大！这个我不懂。”
“哦！那你再看看这个！”老大说着又递过来几页白色折叠着的纸。
林慕凡打开一看，一张是XXX检察院的起诉书，他大致地看了一下，老大的案由是骗取出口退税及虚开增值税发票，起诉书上写着金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性质特别恶劣，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XXX条及第XXX条规定，建议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至无期徒刑。
另外一张是XXX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书，前文与起诉书基本一样，最后是，依据刑法第XXX条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依据刑法第XXX条判处有期徒刑八年，两罪并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六年。
林慕凡看完，按原样折好，递还给了老大。
“我已经上诉了，现在等着开庭呢！”老大的脸上显露出无奈的苦笑。
“想给你看看，或许你懂。”他的苦笑，随着自言自语的话一起消失了，面对着如此长的刑期，或许他心有不甘，表现出来的就是病急乱投医。
“如果在外头，我倒可以找人看看，我有好几个同学是学法律的。”不知道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想安抚一下老大，林慕凡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呵呵！在外头！在外头，我法官、检察官也认识一些，公、检、法的朋友很多！唉！不过人走茶凉，人一旦出事了，很多酒肉朋友也就消失了！”老大似乎对他的一些所谓朋友很失望。
“7号监！1860！”驴脸杠子衫出现在了铁栏杆外头，手里提着一个特大号的黑色塑料袋。
“到！”林慕凡赶忙站起身回答。
“你家里人送接济了！”驴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慕凡。
然后，驴脸打开黑塑料袋，“被子一条，皮夹克一件，棉毛衫一套，羊毛衫一件，羊毛裤一条，短裤两条，袜子两双，毛巾一条，塑料口杯一只，牙刷、牙膏各一支、硫磺香皂一块。”他边说着，边从铁栏杆的空档里往进塞。
塞完了东西，他从裤子口袋掏出纸和笔，“东西都对了，你点清楚！还有，你家里人给你上了两千块钱大账！来来来！把字都一签！”他指着本子上记的明细对林慕凡说。
林慕凡把手伸出铁栏杆，按照驴脸指的地方，签了自己的名字。他看到本子里夹着一张折叠的纸片，露出了末端的一行字，家属签名——莫雪离，他心头一紧，浑身一冷，鼻子一酸，一股热泪从眼里滚滚落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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