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天图解

犹如一头小鹿闯入了初冬的旷野，有太多的日子可选，亦或梨花带雨亦或荷香满池，萧晴等待多日的相见就在这个阴郁的下午，天空密不透气，大气层压得很低，一股阴冷席卷而来扑在脸颊。面前开阔的湿地公园，偶尔有一人独行或三人走动。按照电话中联系的路线前行，拐过几道低矮的常青灌木丛，再走过一座木桥。远远望见一条干涸的小河，河床坦露，有小片的香蒲倒伏平铺在地面，有大片的芦苇，那亭亭玉立的姿态，似有一番傲慢，更确切的说是一份傲骨，不觉流出清幽的雅韵让人产生爱怜。

萧晴走近，首先映入眼帘的画板上一幅芦苇图，栩栩如生，雪白的芦花仿佛顺着风势的吹拂，能够听到摇动的声响。“李老，您好！”萧晴毕恭毕敬地站在手拿画笔，听到声音也不急于抬头的一个看上去70岁左右的男人面前。“我是萧晴，黄老师之前有过跟您联系”……男人抬起头，“嗯”了一声。他宽宽的额头上有两道短小清晰的皱纹，正冲眉宇间；浓浓的眉毛仿佛被墨汁染过，高挺的鼻梁，两端各有一道印痕斜垂下，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就好像整个面部布满了故事，让萧晴联想到了秋后的大地，纵横的苍茫一片。那头黑黑的浓发披在肩上，能感到年轻的活力在跳动。此时萧晴就怀疑，这头发是不是染黑的，心里想的也就随口说了出来。“没有染过”。李老声音干脆的回答，且是那种具有磁性的男中音。萧晴的脸刹那窘成一片晚霞，慌乱中说不出一句话。

好多天过去了，每每想到这里，萧晴就感到脸有些发烫。第一次拜访说什么不好，竟然聊到了头发，本来前去拜师的，怎会这样的荒唐，不请教一些专业知识，却要辨认人家头发的真假，真丢死人了，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求黄老师争取的这次机会，却在“头发”中终止了谈话。李老身边的那几个她的师哥师姐们，肯定会将此事传为笑话而讲。

冷月穿过梧桐树，落在庭院。萧晴坐在窗前，任思绪爬满夜空，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整个脑海里却呈现一片空白，就像一张没有落笔的纸，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能听见时间的走动。而烙印在心底的，山一样的背影，感觉犹如厚重的黄土在脚下，吸引着自己踏步前行。渴望揭开什么东西，却又不知是什么东西，总感觉欲望的膨胀充斥着自己，那或许就是一种好奇。

那天如若是三月或是八月，自己肯定不会谈到头发，萧晴想到这里，思绪也就飘向了三月，满园的太阳花，金灿灿的阳光，没有黑色，天上的云朵多像芦花。那个背影也就追随到了三月，萧晴的双脚穿过草丛，沾了些许露水。如若遇见一朵玫瑰，没有虫蛀，完美的无可挑剔，那还是一朵花吗？想到这里她不禁哑然失笑。“只要不遇见黑色就行”。她说着随即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看有没有黑色的物件，就好像看不见黑色，就不会谈到头发。

八月天蓝的空灵，晴朗了高度，一片叶落地，飘着忧伤，连接了无限的愁绪。思念却如断电的间隙，那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记忆。这思念心生的令萧晴诧异，连同窗外这恼人的秋风更加的诡异。萧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李老送她的“芦苇图”，但见那深秋的芦苇，意境萧疏，加上那首题诗：“纵有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这宁静优美的景色反倒增添了愁思。画面上的芦花如云似絮，碱蓬霜染；洁白的野雁，或划水或弯颈细语，画面动静结合，明暗对比；大胆吸取西方水彩画与水粉画的用色与构图，生动再现了湿地水乡的静谧与安详。萧晴也曾临摹过这幅画，却是形同而神不同，诗有诗眼，画亦有画眼，画眼不同则画的风格意境就不同，景俞真而情俞浓。

日子在指缝间溜走，相见的时日到今天为止，已是272天。萧晴每一天都要用画笔画上一个符号，形形色色的符号就象是象形文字，每一个字都藏有一段插曲。那第一天第一个字记录着“黑色头发”的序曲，就宛若舞台的幕布徐徐拉开，印入眼帘一幅图：暮色霭霭，寒风落。昏鸦咻咻，啼吐愁。莫到桑榆，夕照晚。偷得年少，留发间……记忆的图片在这块象形文字上跳跃着，宛若一个精灵穿越黑夜，静待黎明。

萧晴翻到第206天。清晨的雾笼罩着荷花池，飘飘渺渺宛若仙境，湿地公园里只听到啁啾的鸟鸣，和偶尔扑棱棱飞动的声响。“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萧晴一边想着这句民间谚语，一边悠闲地迈着小碎步，让整个身心放松，就好像是平躺在湖面上，贪婪地吮吸着荷香，令其顺着血流漫遍全身。想象着一滴水珠从荷叶上滚落到脸颊，凉丝丝的，宛若美人的泪。“老李----”萧晴突然的喜悦叫声惊飞了几只鸟，她的小碎步加快了速度，几乎是在向前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叫他“老李”，只在他俩独处的时候，李老只是笑而不答，也就这样默认了她的调皮。而萧晴不这样想，感觉这个称呼特别的温暖，有一种父爱的气息，从心底涌出，是不加任何雕饰与修辞。

萧晴穿过弯弯曲曲的木桥，像个孩子站在李老面前。朝阳的光辉洒在她的脸上，更加明晰了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嘴角微微上翘，既而整张脸庞都是笑的模样。一种媚而不妖、纯而不艳、淡而不浓，就如池中的荷花飞落下。李老望着她半晌不言语，好像不忍敲破这份宁静与优雅。“如若时光能定格，我愿用此生换这一刻”。萧晴半开玩笑的话，却像玫瑰的刺轻轻地扎到了他的心里。“没吃饭吧？”李老递给她一杯热豆浆和一个火烧。“送我的礼物吗？”萧晴调皮的答。李老不理会，转过身拿起画笔。那宽厚的脊背该有多么的温暖？又有多少次她想去摸一下，哪怕只要一次，她不敢伸出自己的手，想保留一份淑女的姿态在他的心里。乌黑的浓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油油的光，她好想用手去感受一下它的温度。萧晴踮起脚，就真得摸了一下老李的头发。李老转过身将她拥在怀里，那黑黑的头发就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吞噬着萧晴的整个身体。

霞光涌出东天，笼罩着六月的荷塘。鸟儿停止了飞动与啼鸣，仿佛时间凝固了，在此刻聚为永恒。萧晴任凭那团火肆意漫延，将自己烧为灰烬，哪怕一丝痕迹都不留，她知道在他的生命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而已，宛若一叶扁舟行驶在闹市里，左手无法触及，右手抓着自己理想中的美化与奢望的那一点温度。如若真能够遇见一巫师，她愿拿一切做交换，只要让自己化为一滴水，留在他的心间，此生足矣。时间照旧将花叶上的露风干，美丽的也只在瞬间，冥冥中缘分的注定是一份自我安慰，顺其自然的解说也显得过于苍白。萧晴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的心，随心放逐，置身于火海。有时人会有毁灭性的欲望或是重生，看似任性的选择，其实是最想要的结果，不妨让自己真实一回，又有几人能够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内心，萧晴算一个。

剪不断，水悠悠；理还乱，情悠悠。一片相思君不知，两滴清泪君不见。百转千回转身去，万种愁绪绕心间。日出日落景不同，昼思夜想唯有君。看，红了杏儿，枯了草儿……第272天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