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是在林业局,两排的平房,一排横着的是教室,一排竖着的是厕所,房子矮小,房后面是长了很高很高芦苇的有小河的地方,屋脊上也是学校该有的样子,有柱子,破旧的门,总是有裂纹的窗,有一面镜子,我总是在那停一下看红领巾的角度。走廊的两侧,一侧通往学生的区域,教室。一侧通往学生不敢去的区域,教务处和老师的办公室,我总是想去那边,跃跃欲试。
从家到学校经过一片庄稼地,之前写过,总有一个大辫子的,家里有一匹拉粪的马,心智不健全,对我极好的傻姑娘,每次都送我上学。直到三十几岁,我仍觉得母亲欺负了她。学校的厕所我不敢去,一天天的憋着不上厕所,后来演变到小号可以,大号完全不可以,直到很多年后去了西藏,看见那样构造的厕所,继续憋着,憋到高反严重,逃至成都。那个厕所是我记忆中的一旦掉下去就永不会上来的厕所,几块木板子相连,脚在两侧,低头看下面一个坑,总是会想,随时可能断裂,或者我可能踩空,然后就掉下去,时常有这样的幻想,便更不能踏入一步。母亲惩罚我,母亲是永远无法好好表达的人,拿着钳子威胁我,不在学校上厕所,回家也别上。那时候是平房,学校是平房,家里也是平房,有的是沙子堆,土堆,那时我还小,终究也顺利的长大了。
我是四岁上的小学,等到六岁正式上学的时候,已经成了小大人,因为小时候白净,可爱,眼睛一直都是她们喜欢的大大的,老师总是拿我比较别人,我们一年级时候也没什么可比较的,比一节课后面田字格的汉字听写,比一加一,或者二加二,作为我,没有见过幼儿园,直接进到小学的人,就更容易得瑟,把课后的汉字反着背,倒着写,这也的后果就是,到现在三十几岁字也不好。基本功不好。得瑟的还能好。
家里那会也穷,没什么吃的,我的记忆里,总是为了吃麻花挨揍,到现在还能想起讨好的要吃麻花,而发出耍赖的童音,然后就被训斥,伴随着我的哭闹后开始挨揍,母亲对我吃东西这件事情,是能控制的微小的计量单位的,比如饼干,可以掰开四份吃,麻花拧劲的要拉直给我分段吃,火腿肠,天使土豆片,更要分好几顿,好几天才能吃完,长大后我们忆起这个情景,小时候那么穷吗? 她说,不是穷,是你太犟了。我是真的可以一直不吃饭,一直等到下一次再吃。只能给我浅浅的尝一口,不吃别的就要饿死,这样才能断了念想。
冬天上学,起来的早,月亮白花花的,平房都是同学,我们就喊着一块去,大家都有好看的书包,我没有,我那时要强,就这点不如人,但是我得零花钱最多,每天有5毛钱,那时候的零食都是几分钱,最常买的是香酥,老师总是说我淘气,说弄得满屋子,其实老师不知道,弄成满屋子,是要很多人,嘴里要干干的,然后使劲得嚼,吸干嘴里所有得水分。再吐出来。
我喜欢在院子里玩,唱歌,也喜欢在班级的班会上玩,我的班长,梳着分头,尖尖的下巴,长得好看极了,总是穿着背带裤,我们都觉得他好看,有比我们高很多的个子,我们想跟他一起玩。总想亲近。他喜欢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校长的女儿,刚师范毕业,他喜欢的我们也喜欢,就帮他惹哭老师,然后他教训我们,然后再惹哭老师,然后他再去哄一哄。再一次班会上,他和另外一个孩子,一起唱了一首歌,当时比较流行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唱着唱着就走调了,然后就哭了,开始一个人哭,后来一堆人哭,后来我们都哭了,班主任老师这个时候突然跑了出去,她跑,我们追,跑到院子后面有芦苇荡的地方,呜呜的哭了起来,班长追出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不知道哪个同学的屁股垫,现在想来,这个地方,一定曾经来过。我们看着她哭,我们也委屈的哭,为什么小学生不能谈恋爱,为什么小学生这么成熟,我想12岁的我,是那么想的吧。
我爱语文课,尤其爱造句,句子造的很长,字也不会写,硬是往上凑,看小说时候碰到好听的词,华丽的词,赶紧记录下来,下次显摆。因为这样,小学六年,每逢周一,我势必要站在国旗下讲话,从来没当过升旗手,用我讲话有一个好处,稿子自己写,自己背,不用老师操心,虽然每周一次,但是现在想起来,对我来说很神圣。
大概三年级左右的时候,喜欢了写信,隔壁桌的要写,给第一排的也要写,大体是你好为开头,一些错别字的行文格式,最后落款一定要加个姓名,另起一行写一个草字。或者用此致敬礼,祝好,勿念,再画一个想你的文字,作为结尾,看着那么诗意。
毕业的时候留言本上也写,哭着写,用彩笔写,还会多上一张四寸的照片,我们都去拍了明星照,老师也给我贴上了她的照片,毕业那天大家都哭到崩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13岁分别的心情,那时候就像失去全部一样痛苦,离开了全部熟悉的人和事,还有平房和厕所,还有我最喜欢的国旗下,还有大合唱,还有班会,觉得那一刻应该是最强烈的爱恨别离充斥着的,还有班长拿的两个屁股垫,到底谁的。
如今,22年过去了,我并没有再见到我的老师,也没有见过我的同学们,在那一排平房里读了6年的书,又去另外的地方读了3年,就彻底跟青少年的我隔绝了,他们还好吗,还在世吗,那个旗杆,厕所,芦苇,都还在吗,我仍不知道。每每想起来,心里就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惆怅。
——写于2020年10月30日星期五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