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札
老妈打电话说要来看我的时候,我不在天津,而在西塘,没有出差,而在出小差。
我在西塘呆了两个多星期了,每天吃吃睡睡,游山玩水,生活得很自在。
可是,老妈打来的电话自带雷震,说出第一句话就是惊天噩耗。
她说,她已经坐上了到天津的火车,一个小时后,到天津站。
坐在西塘的面馆里,我满脑子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可又能怎么办?
只得马不停蹄赶回天津去。
不忘把行李寄放在房东文姨那儿再回家,蹑手蹑脚走进门,装作加了个夜班回来的模样进去,叫两声老妈,无人应答,推开卧室门,发现老妈已酣睡在床上。
好几个小时的坐票,她不仅折腾了我,还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是。
可便是这样一个“半血”的老妈,都能“搞出点什么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把我从床上薅起来,就拉开窗帘,对我说:赶紧起床,都什么时间了。你待会儿给张择打个电话,叫他中午过来吧,都好久不见了。你是说过这几天他在这边出差的吧?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原来是为张择而来的。
早知道,不应该告诉她张择来这边出差的时间;早知道,该早点告诉她我和张择已经分手。
我去哪里变个张择出来?
我们已经半个多月不联系。
最后竟只能坦白我们早已分手的事,然后经受老妈各种威逼利诱、苦口婆心的教育。
好在昨天回来前想到这一点,所以还为自己准备了后手。在北京读研的陈晨昨天跟我在微信上说今天来S大时,我让她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所以听老妈念了两小时“经”后,我就被陈晨的电话解救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就这样在S大和陈晨约见的火锅店见到张择。
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熙攘的人群,连日的阴雨让这家火锅店异常火爆,他就坐在一个角落里,低头拿着菜单,不知在等谁。
我几乎一进门就看到他在那里,想都没想就转过身去。
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走掉。反正陈晨没来,我只一个人,再约另一个见面的地点就好。
可脚没迈开,就顿住了。原地站定几秒,我转身走进店中。
我当然知道和他已不可能,只是在一起两年,彼此熟稔的人际关系已经让我们没办法不见面。
疏远地笑,满不在乎地打招呼,也许我也该适应这种关系、这种距离了。
可没想到,这种念头也仅有一米长,鼓足勇气的两个大步过后,我又停下了。
这回是想到也在大同上班的肖菲姐说的话,前不久她回s大找读研的同学玩儿,在食堂碰到了李清砚,她原来在我们学校念在职研究生。
所以,他是在等她吧?
……我们才分手半个月,他们、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心猝不及防地疼了一下,我咬咬嘴唇,远远地长望他一眼,默默转身。
“想喝酒了,不醉不归。去北门烤鱼店等你。”
离开火锅店,发短信给陈晨,我去了离这里最远的s大北门。
可我该是亿亿个没想到,张泽又出现在这里。
显而易见,隔了好几条街,他绝然不会“碰巧”来这儿买东西。那他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要见我?我不明白。
可无论如何不明白,他还是朝我走来,僵硬地站定在桌边,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好吗?好久不见。小莞。”
我放下手里的啤酒,慢慢抬头,冲他笑了笑:“是啊,好久不见。我、很好啊。你也……很好吧?……没想到你居然来找我?有什么事?”
“嗯。”他微微颔首,神情有点不自然,顿了顿,默然坐下,说,“是有点儿事,……是你买的书寄到了我那儿。”
……书?
什么书?
我愣愣地看着他。
我努力调动记忆,将最近三个月的事回想一遍,才不太确定地想到他口中所说的书是不是我一个月前买的英语资料。
那时我正在准备商务英语考试,在网上买了几本他帮我选的资料书。那几本书发货后在运输中出了点问题,之后卖家补了货,可我到现在也没收到。
估计又将地址填错,快递寄到他上海工作那里。这两年,我没少干这种事。
若是以前,他会说我几句,然后从上海给我寄过来或等下一次来天津时亲自带过来。可现在——
我突然想到,如果李清砚在他那儿看到这些书,定然会以为我和张择纠缠不清,或许还可能因为我而吵架……
我和张泽以前是不怎么吵架的。张择最忍不了女生不上进,其次是不通情达理。
张择应该没见过李清砚发飙吧,那样子倒不像海归,而像个泼妇。
思绪蔓延到这里,就有些心虚,像偷拿了早已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笑了笑,说:“你说的是那几本资料书吧?”
“嗯。”他点头,接着竟从桌子下真提出个书袋上来。
我这时才注意到他居然提了东西的。一看,果真就是那几本英语资料。
我有点促狭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原来真寄到你那儿去了,还麻烦你专门从上海带过来。其实,你打个电话就好,或者丢掉。反正我以后也用不到了。……我回去就把那个地址删了。”
说完,我便准备把书袋拿下去。可我突然瞥到里面还有其他东西,手上的动作不由也顿住。
“这是什么?”书袋底部的两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映入我的眼帘中。
这明显不可能是卖家的赠品的。唯一的可能就是——
我看向他。
张择的眼睛浅浅地亮了下,却又暗下去。
“两只玩偶。”他低声说。
“玩偶?”我惊讶地看着他。
“你喜欢的罗小黑。”他别开我的视线,默了默,才说,“小莞,你该明白我不只是要给你送书。”
我的胸口突然有点闷,却还是强迫自己去直视他的眼睛。
“所以,你觉得很对不起我吗?”不然为什么要讨好我?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倒不怎么送礼物的。
张择向来不是个主动迎合别人的人,也不对什么二次元人物感兴趣。
我好像突然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又为了谁。
“真不像你,张择。”我深呼口气,强忍下了鼻腔的涩意。
张择默了默,语气低沉地说:“回去吧,程莞,回去上班。……清砚那里我去说。你知道你在天津应该不会有比大同更好的工作,更好的机会。”
“就像两年前一样吗?!”我终于忍不住戏谑起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要是让李主管误会,我是不是就只能去南极出差了?”
张择的脸骤然难堪起来,像是完全不知道要讲什么话。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口才好到把一个金融学院的高材生说得哑口无言。
可我心里依旧不痛快,反而很难过。
好久,平复情绪,我望着张择惨白的脸,轻声说:“张择,你没必要这样。这不像你,真的!……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其实,我气也只是气你不喜欢我还跟我在一起,不过这个,说到底都是自尊心作祟。我现在已经想通了,霸占你这么长时间,我也够本了。张择,你不用觉得内疚毕竟……咱们分手这么长时间也没联系,算是都放下了,张择,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真的。”真的不会再喜欢你了!我努力在脸上做出云淡风轻的表情。
“自尊心作祟……够本……”张择看我的眼神突然也变得陌生,良久,发出一声嗤笑,哑声道,“原来,你就这样看待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仰头看着天上的铅云,慢慢地说:“所以,你们、你们好好在一起吧。张择,我们早都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我也不会意气用事。有些事,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我不会跟什么人说你的坏话,也不会说……她的。送我东西的心意,我心领了,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哦,对了,”我说着说着,就想到老妈早上要拿我手机跟张择打电话的事,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他一下,“最近,你可能要留意一下手机,如果显示我的号码,或者归属地是b市,就不要接了。我妈来天津了,住在我那儿,可能会给你打电话。我们分手,她挺意外的,可能会拿我的手机给你打过来吧?你也不用理她,要是觉得实在麻烦,就、就把号码弄到黑名单吧?我、我不介意。”
“你就这么想跟我断得干干净净?”
张择的声音竟听起来那样生气,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好!!就如你所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索性一次嘱咐清楚!”
“……没”
“好!很好!!我也是!”他终于怒笑起来,一把就推开身后的椅子,夺门而去。
陈晨的电话是在我也走出饮料店的时候打来的,这时候,天已经阴沉得更厉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起大雨。我从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正要坐上去,就听陈晨说,她已经到s大,马上就过来。
“你真来了啊?”我停在路旁,一时竟不很相信,“呃……我是说天这么阴,估计要下大雨。”
cc的反应倒没有反常,还是像从前那样:“程菀你真是——我都不想理你了!拉低智商,好吧?!……唉!我现在真是同情我自己,今天晚上我居然要和你这么个傻妞同床共枕,姐的智商啊——被传染可怎么办啊?”
同床共枕?“你要住我那儿?”
“怎么,不行啊?!我记得你那张床大得很。嘿嘿……老实招来!你是嫌弃我,还是偷人了?你不会是真偷人了吧?”
“你能不能正经点?”我心里郁闷,也有点受不了她,“我是想跟你说,我妈来了。”
“哦?阿姨来啦!”陈晨顿了顿,“阿姨不用讲课吗?哦,学校好像要放假了。挺好!”她咯咯地坏笑起来,语气怪兮兮地说,“阿姨来了很好啊,阿姨,做饭好吃,还特别会讲故事。我正想听阿姨再跟我讲一段你早恋的事呢!呃……让我想想,上次听到第几回了……那人叫高函对吧?……”陈晨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完全是一副恨不得马上就去老妈那儿受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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