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最算不准的便是人心。
01
天和元年,新帝召大将军萧钰之妹萧月入宫伴驾。萧月甫一进宫,就受封贤妃,三月之后更是晋为贵妃,后位空悬,她就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月华宫内,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慵懒地躺在屏风前的芙蓉榻上,时不时用团扇掩着嘴打哈欠。许久,屏风后出现一个人影。
“你迟到了。”榻上之人朱唇轻启,顿时来了精神。
“贵妃娘娘召见微臣何事?”来人隔着屏风行了礼,声音不卑不亢却有些微微颤抖,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无事就不能见?”萧月闻言从榻上坐起,随手将团扇扔到地上,声音陡然拔高几分。
“微臣惶恐。只是这后宫重地,娘娘单独召见微臣,恐落人口舌。”那人又行了礼,弯腰低头,对屏风后的倩影避而不见。
屏风上绣的是花团锦簇的牡丹,一针一线都浑然天成,吐露着娇艳。萧月伸手抚摸着这一朵朵盛放的牡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殿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且退下吧。”她转身摆摆手示意道,言语中有几不可察的叹息。
“微臣告退。”那人躬身退了出去,肩头耸动,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有晶莹在闪烁。他很快掩去自己的狼狈,大步离去。
02
夕阳的余晖洒在宫廷的每个角落,金灿灿一片。莲清池里,莲花朵朵开,粉的,白的,亭亭玉立,缀在田田碧叶间。
萧月一身翠绿宫装,立在池边,身后远远跟着几个宫女。夏日晚风吹来,额前碎发乱舞迷了眼,裙摆飘飘似飞仙。
“在想什么?”身着龙袍的凌天晨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双手把她环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柔声问道。
萧月浑身上下一紧,复而又放松如初,将手覆上腰间的那双手,用丝帕来回轻抚。“陛下何时过来的?”开口却是避而不答。
“你今天召见了柳青山?何事?”凌天晨摊开手掌,将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包在手里,束在她腰间。
“也没什么事,就是听闻柳翰林才高八斗,诗词俱佳,臣妾想请教一二。”萧月的眼里,映着一朵盛开的白莲。
“难得月儿有此雅兴,不如召他进宫,与你比试一场如何?朕记得月儿的诗词,也是一绝。”
“不用了。月儿才疏学浅,满心都是小女儿情肠,怎敢与柳大人论诗填词?输了岂不有损陛下的颜面。还是陛下想用天威帮月儿走后门,那样赢了月儿也不喜欢。”萧月转过身,窝在凌天晨怀里,双颊绯红,一边撒娇一边嗔怪。
闻言,凌天晨哈哈大笑,“月儿真是调皮!”还用手勾了勾怀中人的鼻尖。
红日没入地平线,那些莲花悄悄收拢了花瓣,唯留下淡淡荷香氤氲在晚风中。交叠的黄绿身影,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双双离去。他们走后,莲池对面走廊的阴影里,走出一双脚,上面是灰色织锦绣金线流云的衣摆。
03
天和二年元月底,帝突生怪病,浑身乏力,脉象虚浮,卧床数日,太医院的人均找不出症结所在。帝命当朝国舅——大将军萧钰暂代国事,自己则安心养病。
“庸医!”萧月坐在龙床边,将药碗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半月有余,还找不出良方,要你们何用?”
“贵妃娘娘息怒,是微臣无能。”底下太医跪倒一片,抖如筛糠,豆大的汗珠不停落在地上。
“我命该如此,你别太为难他们。”床上的凌天晨很是虚弱,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
萧月望着他,他的嘴唇干裂发白,面无血色,眼眶深陷,短短数日,意气风发的帝王垂垂危矣。握起他的手,感觉跟森森白骨没有区别。萧月泪盈于睫,终究决堤,扑簌簌落下来。
“娘娘,我等日以继夜查阅典籍,始终找不到病根。这世上,恐怕只有天龙山上的鬼医知晓破解之法,我等实在无能为力。”无奈之下,何太医只能说出最后的方法。
“既如此,还不快去请鬼医?”萧月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
“臣领旨。”何太医匆匆离宫。
04
二月初的一天,萧钰身着一袭灰底绣金边流云锦衣,手捧圣旨,进了凌天晨寝宫。
“萧钰,你来了?”看都没看一眼,凌天晨就知道来者何人。
“你知道我要来?”萧钰有些震惊,床上那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月儿说他时睡时醒,今日竟这般清醒。
许是累了,床上的人眨了眨眼,没有作答。
“微臣今日斗胆借陛下玉玺一用。”萧钰见他许久不答,索性直接开门见山,走到床边,在凌天晨眼前摊开手中拟好的圣旨。
凌天晨扫了几眼,那是退位诏书。“你这就等不及了?”他不怒反笑。
“我不想等了。”萧钰居高临下,注视着床上的人,如今的他,已是形容枯槁,强弩之末。
“多年隐忍筹谋,却在最后一步急不可耐,你不怕功亏一篑?”床上的人虽声音很小,但一字一句,吐词清晰有力。
“你连月儿的幸福都肯牺牲,权利于你,真的如此重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够?”双眼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凌天晨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愤愤。
“要谋这天下,当然要有牺牲。”仿佛是被触碰到软肋,萧钰的衣袖一挥,声音激动。
“这宫中如今都是我的人,朝堂之上皆以我为尊,这玉玺,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说到最后,一张脸近乎狰狞。
“你当真以为自己机关算尽,胜券在握?”床上的人轻蔑一笑。
萧钰最看不惯他这种笑,明明是自己占上风,他还能安然自得,面带嘲讽。萧钰甩开圣旨,伸手扼住床上人的脖子,额头青筋毕露,猩红了眼。
05
“住手!”门外一声大喝,萧钰转头松开了手。之见萧月持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双目含泪,面色决然,一步一步走近他。
“哥,你答应过我只取皇位,留他性命,怎能出尔反尔?”脖子上已有鲜血汩汩而出,红得晃眼。
“月儿?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我不杀他,又如何成全你跟柳青山?”萧钰见状,连忙奔到萧月身旁,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别过来!”月儿一声吼,后退几部,刀又深入几分,“哥,收手吧,你赢不了”。似是最后的劝告。
萧钰仰头狂笑起来,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月儿,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已经赢了。”
“报~,将军,柳大人带领两万精兵闯进宫里,包围了陛下寝宫。”副将李贵慌慌张张冲进来,连剑都丢了,急急汇报。
“什么?”萧钰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
“你算来算去,漏算了人心。”床上的人悠悠说道。
史记记载,天和二年,大将军萧钰犯上作乱,帝念其功绩卓然,免去死罪,贬为庶民,终身不得踏入皇城半步。太医何为报信有功,升为太医院首。翰林柳青山领兵救驾有功,升任兵部侍郎。
同年底,贵妃萧月因平乱有功,立为皇后,入主中宫。
06
封后大典那天,柳青山喝得大醉,口中喃喃,“你言而无信,言而无信!”帝观其酒后行为不端,恐殿前失仪,差人将他早早送回府中。
华清宫,皇后寝宫。红烛摇曳,合欢香的味道旖旎。萧月一身正红色宫装,正襟危坐在床边。双手不停搅弄着手帕,泪无声地滑过脸颊,哭花了精致的妆。
凌天晨去皇后宫中的途中,路过莲清池,遂停下脚步,呆望着荷塘。枯枝残叶乱横在水中,冷冷清清,在没有月光的晚上哭诉着萧条。
人心,当真无常。凌天晨,贵为天子,却真的失信于人。
萧钰离开皇城后,萧月也自请离去。凌天晨望着她半晌,吐出两字,“不准!”字字铿锵。
柳青山请求陛下兑现诺言,让他带萧月出宫,只得到冷冷一句,“朕的女人,你也敢妄想?”
凌天晨想不清楚自己利用完萧月为何不肯放她离去?牵制柳青山,让他一生为自己尽心竭力,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至于情爱,只是帝王术中的一种,仅此而已。
夜风袭来,挡不住的冰凉,凌天晨转身折回了自己寝宫。
红烛泪尽,萧月枯坐一夜,柳青山和凌天晨的脸交替在她脑海出现,挥之不去。时至今日,她的心到底为谁?她自己也不明了。
“月儿,月儿~”柳府中有人梦呓,声声呼唤声声泪。
一场宫变,明面上的结果皆大欢喜,私底下,谁又算计了谁?
[无戒365 第2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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