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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三大儒与近代启蒙思想

明末清初三大儒与近代启蒙思想

作者: 80a257a8de42 | 来源:发表于2018-08-14 09:00 被阅读6次

           一、

      中国古代的儒家文化,自从宋代之后,进入到了一个新的时期。北宋五子开创的新儒学,在南宋成为朱陆两派,到了南宋末年,程朱理学逐渐成为思想文化界的主流。元明清三代,更进一步成为官方正统意识形态,并通过八股取士和文化专制等措施,渗透到中国的封建宗法社会方方面面。成为日益严酷的封建君主专制进行阶级统治的工具。

      明代中后期,随着各种社会矛盾的激化,以及江南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市民阶级的壮大,一股带有平民主义色彩的个性解放思潮,开始猛烈的冲击以程朱理学为代表的官方意识形态和纲常礼教观念。王阳明心学以及支流泰州学派的出现,标志着心学继南宋陆九渊之后的又一次崛起。这对于占统治地位的程朱理学和八股科举制度,造成了重大的冲击。进而动摇了以三纲五常为代表的儒家礼教根基和宗法社会等级权威。中国文明开始进入新轴心时代的转型期。

      如果说晚明心学的崛起,只意味着宋明理学内部分化和解体的话,那么清初以“经世致用”为鲜明特征的实学思潮,则对宋明理学进行了彻底的解构和批判。尽管由关外入主中原的满清王朝,仍然将程朱理学定为官方的正统,但是清代的思想文化界,真正占据主导地位的,却是与宋学相对的汉学。这种学风的转变,与清初几位大地想家所倡导的治学方法,具有很大的关系。

      二、

      黄宗羲不仅是清初遗民,更与晚明东林党有密切渊源的复社领袖之一。在学术上,明显受到受东林党人顾宪成和高攀龙批判心学末流的影响。而作为刘宗周的学生,他一方面批判王学末流空疏浅薄,流于禅学。另一方面,又力图恢复王学的真面目。是清初阳明心学的真正继承者。在哲学上,他反对程朱的理在气先,提出“理为气之理,无气则无理”的理气融通论,将气看作世界的本体来看待。“天一而已,四时之寒暑温凉,总一气升降为之,其主宰是气也。”但同时也一再强调心的重要作用,“盈天地间皆心也,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故穷天地万物之理,即在吾心之中。”作为哲学家,黄宗羲的气本论思想,与清初其他几位思想家是一致的。而他最具有开创性的思想,是将晚明的个性解放意识,上升为“天下民本”的政治民主观念。对封建君主专制,进行了激烈的批判,这在中国近两千年的封建宗法社会中,可谓绝无仅有。这种思想的产生,与他曾参与明末东林党和复社政治斗争,以及抗清运动有密切的关系。

      作为明末清初的思想家,黄宗羲所提出的“天下民本”思想,具有划时代的重大意义。尽管先秦儒学在君民关系上,曾经有孟子的“民贵君轻”等民主因素,但始终没有明确的论说。而黄宗羲却明确的指出:“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姓之忧乐。”的民本思想。彻底的从历史目的论方面,否定了封建君主专制的合法性。并且在此基础上,提出了限制君主专制的具体措施,一是以“天下之法”取代“一家之法”。二是以学校作为议政场所,限制君权,监督官吏。

      中国自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公天下”的原始民主联盟制度,被“家天下”的奴隶社会分封制所取代,而这种分封制,在秦汉又被君主权力高度集中的郡县制所取代。而封建君主专制,在两千年时间里,日益巩固和加强,到了明清时代,已经完全成为“天下之害”。即黄宗羲所指出的:“今也以君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

      黄宗羲以返回原始儒家“公天下”的尧舜民主时代为归依,解构了“君为主,天下为客”的君主专制合法性,这同时也是对纲常名教等级制的巨大颠覆,具有明显的近代意识。而学校议政的提出,更进一步使民主思想落实到具体制度上,即“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为非是,而公其非是於学校。”(《明夷待访录•学校》)黄宗羲的“天下民本”思想,之所以具有近代的色彩,是因为他的这种思想是建立在“工商皆本”论之上的。“世儒不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实工固圣王之所欲来,商又使其原出于途者,盖智本也。”

      黄宗羲虽然对阳明心学末流的空谈之风加以抨击,但他的立场主要是为了纠偏。从整个思想方向来看,他始终是王学的真正的传人,清末民初市民阶层和平民文化的代言人。而他的最大贡献在于,将心学一系的个体自我解放要求,上升为具体的政治权利层面。而从“以为行为工夫”的观念出发,他对个性的看法,也显示出明显不同于空谈的特点。“从来豪杰之精神,不能无所寓。老庄之道德,申韩之刑名,左迁之史,郑服之经,韩欧之文,李杜之诗,下至师旷之音声,郭守敬之律历,王实甫、关汉卿之院本,皆其一生之精神所寓也。”人的个性发展,必须落实到具体的社会功用方面,才能有益于家国天下,而空谈心性,坐而论道,不可能成为“经天纬地,建功立业”的豪杰之士。黄宗羲曾参加过明末清初的一系列政治军事斗争,虽然在现实中的各种活动最后都归于失败,但仍不失为一代豪杰。

      在学术上,黄宗羲开创了中国的最早哲学史研究方法,“名人讲学,袭语录糟粕,不以六经为根底柢,束书而从事于游谈,更滋流弊,故学者必先穷经。然拘执经术,不适于用,欲免迂儒,必兼读史。”(《清史•黄宗羲传》)黄宗羲在《明儒学案》、《宋元学案》中,对宋明理学的历史,进行了脉络清晰的梳理,尤其是各个学派的传承关系,进行了详细的说明,具有谱系学的色彩。正是从历史发展的具体演进过程出发,黄宗羲才能超越前人,以一种合历史目的论的视角,提出君主专制产生的根源以及原因,并进而对其“合法性”进行解构和质疑,提出具有近代启蒙意义的民主思想。

      黄宗羲作为明末清初心学一系的传人,“学贵践履”的经世致用态度,使他将心学思想引回“知行合一”的正源,补救了“空空穷理”的流弊。并且提出了具有近代启蒙色彩的“治法”、“议政”等民主制度原则,将中国古代的民本思想,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作为宋明理学思想的总结着,黄宗羲融会理、气、心为一体。气本论的提出,让他的思想具有了经世致用的实学特征。作为心学在明末清初的继承人,他将批判的矛头指向程朱理学和王学末流。而顾炎武则相反,他更推崇程朱,反对王学,对心学的批判很有力量。

      三、

      顾炎武对理学的批判,主要针对的是王学,他在《与施愚山书》中写道:“理学之传,自是君家弓治。然愚独以为,理学之名,自宋人实有之。古之所谓理学,经学也,非数十年不能通也。故曰君子之于《春秋》,没身而已矣。今之所谓理学,禅学也,不取之五经,而但资之语录,校诸帖括之文而尤易也。又曰《论语》,圣人之语录也。舍圣人之语录而从事于后儒,此之谓不知本矣!”为了改变理学在明末的禅学化倾向,顾炎武提倡回归儒家原始的经学,用“修己治人之实学”来纠正明末“空谈心性”的学风。这时他经世致用思想的鲜明表现。而在具体方面,他又提出了“博学于文,行己有耻”主张,即“愚所谓圣人之道者如之何?曰:博学于文,曰:行己有耻。自一身以至于天下国家,皆学之事也。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来,辞受取与之间,皆有耻之事也士而不先言耻,则为无本之人;非好古多闻,则为空虚之学。以无本之人,而讲空虚之学,吾见其日从事於圣人,而去之弥远也。”(《与友人论学书》)

      顾炎武将儒家的道学问与尊德性结合起来,但他的“行己有耻”,并不仅仅止于尊德性,而是将个人的道德修养与国家兴亡联系起来。从“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家灭亡”出发,得出“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的结论。顾炎武虽然尊崇程朱,但他所提出的博学于文,行己有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等主张,则超越了程朱陆王的“明心见性之空言”的范畴。宋明两朝皆亡于外族入侵,这与理学重“内圣”而轻“外王”,“以终日言性欲天道,而不自知其坠于禅学也”的空谈误国,是有很大关系的。

      顾炎武作为有清一代的朴学开山祖师,提出一整套新的治学研究方法,即疑义、独见、博证、考辨、疏原、致用。对清代的学术,尤其是乾嘉学派的影响非常之大。实学的态度,扭转了宋明的空谈学风,“刘石乱华,本于清谈之流祸,人人知之。孰知今日之清谈,有甚于前代者?昔之清谈谈老庄,今之清谈谈孔孟。未得其精而已遗其粗,未究其本而先辞其末,不习六艺之文,不考百王之典,不宗当代之务,举夫子论学论政之大端一切不问,而曰一贯,曰无言。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股肱惰而万事荒,爪牙亡而四国乱,神州荡覆,宗社丘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的时代,在顾炎武之后,一去不复返了。

      顾炎武在哲学上坚持气本论,这是他与程朱陆王最大的不同,也是他以“实”代“虚”的哲学基础,他的思想深受张载的影响。他在《日知录》中写道:“张子《正蒙》有云: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我为太虚。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在道器关系上,他强调器的优先地位。“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非器则道无所寓,说在乎孔子之学琴于师襄也。已习其数,然后可以得其志;已习其志,然后可以得其为人。是虽孔子之天纵,未尝不求之象数也。故其自言曰,下学而上达。(《形而下者谓之器》)

      与黄宗羲一样,顾炎武有人对君主专制提出了质疑。“为民而立之君,故班爵之意,天子与公侯伯子男一也。而非绝世之贵,代耕而赋之禄,故班爵之意,君卿大夫士与庶人在官一也,而非无事之食。是故知天子一位之义,则不敢肆于民上以自尊;知禄以代耕之义,则不敢厚取于民以自奉。不明乎此,而侮夺人之君,常多于三代之下矣。”(《周室班爵录》)顾炎武的民本思想,不仅体现在“分天子之权”的主张,“所谓天子者,执天下之大权者也。其执大权奈何?以天下之权寄之天下之人,而权乃归之天子。自公卿大夫至于百里之宰,一命之官,莫不分天子之权,以各治其事,而天子之权乃益尊。(《日知录》卷九:《守令》)在此基础上,他提出扩大地方的自治政治和军事权利,“予之以生财治人之权”,以次来削弱中央集权,减少民众的生存负担。这种思想,既与顾炎武曾目睹明朝后期因政治腐败,土地兼并激化社会矛盾而灭亡的事实有关,也与他考察历史上分封制和郡县制的形成,总结政权形式变迁规律,进而得出专制政体必然变革的思想有关。

      四、

      明末清初的思想家,与宋明理学家最大的不同,是主张以“经世致用”来反对空谈天道性命。这决定了他们在哲学上,必然舍弃程朱的“理”和陆王的“心”本论,而将“气”作为实学思潮的哲学基础。在北宋五子中,张载所开创的气学一系,在宋元明的几百年中,几乎从未得到真正的重视。而明末清初之际,当程朱陆王学说统统遭到质疑和批判之后。张载的气学,开始逐渐被倡导“经世致用”的启蒙思想家所重视起来。并成为清代哲学的重要渊源。而真正发扬气本论学说的,是清初三大儒中的王夫之。与黄宗羲、顾炎武相比,王夫之的主要思想贡献在哲学上,他是中国古代的最后一位大哲学家。

      王夫之是张载气学思想的真正继承者,在《张子正蒙注》中,对气本论进行了创造性的界说:“人之所见为太虚者,气也非虚也。虚涵气,气充虚,无有所谓无者。虚空者,气之量。气弥纶无涯而希微不形,则人见虚空而不见气。凡虚空,皆气也。聚则显,显则人谓之有,散则隐,隐则人谓之无。阴阳二气充满太虚,此外更无他们,亦无间隙,天之象,地之形,皆其所规范也。”

      王夫之从气本论出发,不仅否定了佛老的空、无本体论,而且否定了程朱陆王的优先地位。尽而在道器关系,提出“天下唯器而已矣。道者器之道,器者不可谓之道之器也。”王夫之对宋明理学的批判和颠覆,比之黄宗羲、顾炎武,更具有彻底性。这主要体现在他改变了“天”的内涵。“势字精微,理字广大,合而名之曰天。”进而引申出他的天命观:“盖天显于民,而民必依于天立命,合天人于一理。”

      王夫之所谓的“天命”,是一种理势合一的“天”命,“天者,固积气者也。”天道的运行,也就是气化流行。这种流行,必然导致道和器是变化的。“顺逆者理也,理所制者道也;可否者事也,事所成者势也。以其顺,成其可;以其逆,成其否,理成势者也。循其可则顺,用其否则逆,势成理者也。”这种天命观,完全否定了封建君主专制的合法性,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出发,他对秦宋的批判最为激烈。“生民以来未有之祸,秦开之,而宋成之。”但他在具体的方面,批判的不如黄宗羲和顾炎武激烈。

      而在民本思想上,则提出“天赋人权”观,“生之初,人未有权也,不能自取而自用也。惟天所授,则皆纯粹以精者矣。天用其化以与人,则因谓之命矣。已生之后,人既有权也,能自取而自用也。”这种天赋人权论,自然能推导出“天命民本观”。“圣人所用之天,民之天也;不专于己之天,以统同也;不滥于物之天,以别嫌也;不僭于天之天,以安土也”。(《尚书引义》)

      五、

      明末清初的思想家,对宋明理学进行了批判性的总结,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当属黄宗羲、顾炎武和王夫之。虽然他们的立场各有不同,如梁启超所说:“黄氏始终不非王学,但是正其末流之空疏而已。顾、王两氏黜明存宋,而顾尊考证,王好名理。”

      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分别是明末清初宋代发源的心学、理学和气学的继承者,他们共同批判的对象是新儒学的禅化倾向,即明心见性的空谈之风。而又同时倡导“经世致用”的实学。他们在对宋明理学进行批判和反思的同时,都具有一种向儒家原典“六经”的回归倾向。提出“经学即史学”和“经学即理学”的看待儒家经典新视角。在哲学上,将气本论作为对程朱陆王“以明心见性之空谈,代修己治人之实学”的反驳理论基础。进而将“天”进行气化流行的“理势合一”理解,将古代儒家的“民本思想”,发展为具有近代色彩的“民主观念”。他们对封建君主专制,进行了合历史目的性的批判,取消了其延续的合法性。

      明末清初的启蒙思想家,以“复古”的方式,进行了一场具有近代意识的思想革命。有清一代的思想家,大都受他们的思想和学风影响。虽然程朱陆王的思想,在清代仍然具有一定的地位,但从根本上来说,清初三大儒所提倡的“经世致用”实学风气和重历史考证的方法,在清代的学术思想中,始终占据着主导的方面。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启蒙民主思想,对于晚清的思想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成为中国近代社会变革的重要思想资源。

      正如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所指出的:“清初即为大师——实即残明遗老——黄梨洲、顾亭林、朱舜水、王船山……之流,他们许多话,在过去二百年间,大家熟视无睹,到这时忽然像电气一般,把许多青年的心弦震得直跳……读了先辈的书,蓦地把二百年麻木过去的民族意识觉醒转来。他们有些人曾对于君主专制暴威作大胆的批评,到这时拿来外国政体来比较一番,觉得句句都厌心切理,因此从事于推翻几千年旧政体的猛烈运动。总而言之,最近三十年思想界之变迁,虽波澜一日比一日壮阔,内容一日比一日复杂,而最初的原动力,我敢用一句话来包举他,是残明遗献思想之复活。”

      康梁维新变法期间,更是大力刊印《明夷待访录》数万册,借以宣传民主思想。梁启超、蔡元培、刘师培、陈天华等晚清进步人士,皆将黄宗羲视为“中国之卢梭”。由此可见,清初的启蒙思想,对于中国近代社会变革思想影响确实非常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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