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堪德拉是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家忙着建设新的家园和日常劳作。但有些人仍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已,不时低声抽泣和哀叹。
街道上,一个身穿素服,包裹着黑色头巾的女人,低着头在缓缓步行。因为常有她这样差不多着装的人在走动,因此她显得不那么显眼。她不时用手擦拭着眼睛,好像很悲伤的样子。让人察觉不到的是,她不时借擦眼睛的手掩饰,偷瞄四周。
她首先想从石阶路到山上的神庙去,但走到山脚时,却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她知道这是结界,因此恨恨地低声骂了几声。她拉住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请问这位大哥,这山为什么上不去?”
中年男人打量了她一下,“你是外地人吗?”
“是的,我这里的亲人被魔怪杀死了,来奔丧的。本想到山上神庙去为亲人超度,可现在却上不去。”说着,她抽泣起来。
“这里有结界,要去山上的神庙,必须得到女神或者长老的许可。我现在去喊长老来见你。”说着,中年男人准备上山去喊艾布纳。
“哦,别,别去!”她喊住中年男人,“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下次再上山。”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走掉了。
她在村里到处偷偷转悠,看到村西一个小巷尽头有一间刚修的木板房,周围还残留着房屋损毁的痕迹。木板房门口坐着一个孤独的老妇人,她一会儿抽泣,一会儿唉声叹气。于是,她转身走了进去。临近老妇人时,她慢慢哭出声来,哭得梨花带雨。
老妇人惊住了,连忙赶过来安慰她:“姑娘,你怎么啦?”
“我的丈夫和小孩……都被魔怪杀死了……我不想活啦!”她作势要往石墙上面撞。
“别!别!”老妇人连忙拉住她。老妇人其实没有多大的力,女人只要轻轻一用劲就能挣脱,但她故意装着努力挣扎,要寻死寻活的样子。
老妇人更急了,“我的大儿子、大儿媳,孙子、孙女、小儿子全被魔怪杀死了,我都没有寻死。你一个姑娘家难道连我个老人都还不如吗?”说完,老妇人伤心地哭了起来。
“大妈,你不知道。”女人带着哭腔说:“我的丈夫是天下最好的丈夫,他勤劳持家,对我体贴入微,每天嘘寒问暖;我的孩子是天下最可爱的小孩,聪明活泼,人见人爱。可转眼间,这一切就都没有了,都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呀?”
老妇人被她说得泪眼婆娑,不断地擦着眼泪。
“大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遭这么大的难,到底是谁造成的?”女人用力抓着老妇人的手,大声哭诉。
“我……我也不知道……”老妇人被她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女人假哭了一阵子,突然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是谁了!”
“谁?”老妇人疑惑着问。
女人悄悄地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便轻声问:“您家里还有人吗?”
“就我老人家一个。”老妇人哀伤地低下了头。
“我有点口渴,想进去喝口水。”女人连忙闪进屋里。由于她走得太快了,一阵风把她的头巾吹了下来,露出美丽的容颜和猩红色的头发。
老妇人怔怔地望着她,“姑娘,你是谁?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她慌忙把头巾重新裹好,“我从克吉里斯远嫁而来的,平时很少出门,所以大妈才会觉得生疏。”
“唉……如果我小儿子没有死,娶你这样的媳妇就好了。”老妇人有点伤感,止不住又抽泣起来。
女人马上跪到了老妇人的面前,“大妈,你就把我认作你女儿吧。这样,我们母女也好有个依靠。”
老妇人点点头,抱着她的肩激动得哭了起来。女人亲切地喊着“妈”,也靠着老妇人的肩,勉强挤出了几滴眼泪。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平息了一下情绪问:“女儿,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妈,你仔细想一想,最近我们村庄新来了哪些人?”
“列农?”
“不对。”
“刘易斯?”
女人摇摇头。
“那到底是谁?”老妇人一时也想不起来。
女人没有说话,静静等待老妇人思索。
“前几天,有个叫马克的,帮我们赶走了魔怪。他是我们从河边救上来的,他也是新来的……”老妇人喃喃自语。
“就是他。”女人平静地说。
“怎么会是他?”老妇人有点惊讶。“他不是帮我们打了魔怪,还救了很多人吗?”她更加疑惑不解。
“那是他在我们面前演戏。”女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妈,你仔细想想。我们一直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虽说周围有些魔怪,可它们只在村庄外,或者偏僻的山岭出现。可自从这个马克来了,就马上引来了一大群魔怪。”她提高声调,“它们攻击我们的村庄,大肆烧掠屠杀,杀了我的丈夫和孩子,也杀了您所有的亲人,这都是马克带来的祸呀!”
“我可怜的儿孙呀……”老妇人又哭泣起来。
“妈,我们一定要替我们的亲人找回公道。”女人义愤填膺。
“女儿,你说怎么找回公道?”老妇人心中的怒火被点燃了。
“让马克得到惩罚,要长老把他赶出这里!”女人斩钉截铁地说。
“我这就去和长老说。”老妇人起身就要往门外冲。女人一把拉住她,“妈,你别急。这个马克才救了很多人,长老一定会替他求情。你一个人去,他肯定不会答应。你要说服那些失去亲人的乡亲们一起去才行,人越多越好。到时,长老就不得不同意了。”
老妇人捶捶脑袋,重新坐下,“还是女儿考虑得仔细,我得想想先和谁说。”
“妈,我还得求您一件事……”
“女儿,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就是不要和别人说,是我要您这样做的,免得别人说我的坏话。你就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女人说。
老妇人安慰她,让她宽心,说绝不会说出去。女人继续抽泣着说:“我要回克吉里斯一趟,把噩耗告诉那边的亲人,过几天再回来看您。”
“可怜的女儿,你尽管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路上注意安全。”老妇人起身送她到门口,牵着她的手,有点依依不舍。女人先在门口不动声色地左右瞄了瞄,看到外面没人才放心出来。然后,在门外又哭哭啼啼一阵,装着难舍难分,最后抱了一下老妇人,才一步三回头缓缓离去。老妇人一直目送女人离去。
等转过一个弯,老妇人看不见了。女人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飞快地消失了。
从这之后的第二天起,村里不断流传着一个传言:马克是灾星,是魔怪的卧底,斯堪德拉所受的灾难全是他带来的。先是村西,然后村北,再村东,最后人尽皆知。大家人心惶惶,担心马克再次引来魔怪。
先是一些失去亲人的村民,陆续到艾伯特那里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要长老把马克赶走。艾伯特好心相劝,还能打发走他们。可是后来,那些在魔军进攻中没怎么遭受损失和伤痛的人,也都来哭诉要把马克赶走。他们担心魔军再次进攻,自己也会家破人亡。大家聚集在广场,议论纷纷,越说越害怕,恐惧逐渐笼罩在斯坎德拉。终于,人们都涌到了山脚下,要长老把马克赶走,有的甚至扬言要把他处死。
大橡树下,艾伯特望着山下喧哗的村民,对马克说:“本来还想多留你一些时候,现在看来你不得不走了……”说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长老,这不怪你。”马克表示理解,“大家说得也有理,是我来了以后才遭此灾难。”
“可是,你是救世英雄呀,你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暗黑魔君是为了除掉你,才攻击村庄的。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可能会陷入永远的黑暗,早晚所有的人同样都会遭此厄运的。”
“但是大家不知道这些,至少……”马克低下了头,“至少他们会受难晚一些,这对他们来说也许已经足够了。”
艾伯特摸着胡须,望着远方,“你就不觉得委屈吗?”
“谁没有委屈?在我的世界,委屈比这多多了,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在乎再多受一点。我身体健全,亲人都在,比起这里受难的人们,其实已经好多了。再说,英雄就要勇于担当,趴下的是狗熊。”
“哈哈哈,狗熊也是一种活法,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艾伯特轻拍着马克的肩,“我只是担心你经验不足,还不够应付外面的险恶。”
“没关系,有了长老的教诲和这把神剑,足够应付那些魔怪了。如果不幸被打败了,那也是命。”马克抽出神剑舞了起来,剑锋在阳光的照射下栩栩生辉,就凭这光芒很多魔怪也会怕他三分。
艾伯特看着越发阴沉的天空:“美希尼亚的天空越来越暗了,暗黑势力正在慢慢复苏,一刻也不能耽搁了!马克,你马上去南边的维科特找大学者艾布纳,去找出助长暗黑势力复苏的源头。”
他看马克的剑舞得还算纯熟,就决定用魔力送他到村外,避开山下群情激愤的人们,等大家稍微冷静了再和他们解释。
米娅听到马克要走,连忙说:“爷爷,我也要和马克一起走。”
“不行,你不能离开这里!”艾伯特一口拒绝了,平时他不是这样对她说话的,这次态度非常坚决。
“为什么?”她摇着爷爷的手臂,委屈得快哭起来了。
马克连忙过来安慰她,说外面到处是魔怪,长老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怕你出了什么意外。“长老,就你一个女儿相伴,你得体谅他。”
米娅松开了爷爷的手臂,但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艾伯特刚想对米娅说几句话,听到下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了。“不好!大家要上来了。马克,你得马上走!记住,往南走,到维科特找艾布纳。”
艾伯特让马克站在一边,用巨大的魔力球把他传送到村外的大路上。
刚传完,就有五六个村民先冲了上来,后面还有大群人在往上赶,他们嚷着要找马克算账。
“马克已经走了。”艾伯特说。
“我不信!”一个身材高大的村民就要到屋里去搜。
“站住!”艾伯特大喊了一声,“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老?”
那个村民马上畏畏缩缩退了回来。
这时,有更多的村民涌了上来,慢慢地把艾伯特围在了中间。虽然村民们不敢胡来,但艾伯特也不能随便驱逐他们,只得好好和他们说。
过了一会儿,艾伯特发现米娅不在身边,刚想喊她看她在哪,但被村民的嚷嚷声打断了,他只得先应付着他们。
米娅乘着刚才的混乱,偷偷地下了山,她到马房借了一匹马。
“米娅,你这是到哪里去?”马夫问道。
“爷爷让我到村外办点事。”
“就你一个人吗……”马夫感到很惊讶,因为长老很少让她出去的。但他还没问完,米娅就已经扬鞭朝南边大路骑去。刚骑一下,马大声嘶叫一声,抬高前蹄把她掀翻在地。很久没骑马了,她操之过急把马勒疼了。她忍住痛从地上爬起来,又蹬上了马。在马夫的视线内,她一连摔了三下,看得他目瞪口呆。他正想过去帮她,她却又骑出很远了。
马克被传到了村南的大路上,当他站定后看到村外的天空没有村里的绚烂,显得更加灰暗。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他顿时感觉有点孤单起来,不禁想起刚来村庄的那段难忘的经历。米娅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他刚想去触摸,却又发现不见了。他叹了一口气,不仅黯然伤神,回头看了村庄最后一眼,迈着孤寂的步伐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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