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方零下二度冻成狗。
那一晚,我抱着老狗在床上。它的皮毛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把它当成热水袋。它的脚爪踩在我心窝里,“呼哧呼哧”地。老狗很快地进入梦乡,可谁能帮我焐热冻僵的小腿?我还没有睡呢。它怎么可以比我先睡。我焦虑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唯一光源,白得如脸上的寒霜瑟瑟发抖。
此时,我被一股热流涌动。我无奈地裹着被子,起身往厕所看去。一米之外的狭小空间,是热流的出口。可是,我执迷于我和老狗的温床。被子冷得想要从我身上获取热量。我看看老狗,老狗继续沉迷安睡。它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睫毛化成了水滴。我把水滴埋在老狗的颈窝里,它下意识地拿脚爪蹭冰水,甩在干净的被子上,就是一道水渍。我见着被子在蒸腾,可被子没有力量去实现这个过程,只好掩在老狗的胳肢窝下面,等待它去放热。我搂着老狗的手劲更大了。我不想让被子汲取它的热量,更不想分享所剩的热源。我把老狗的手搭在我的脸上,看着被子发出惨白地叹息,似冰霜似眼泪似雪子,在白炽灯下无声地惨白。我不去看被子,只管守住老狗的温存。这时,没有什么比它对我更重要。若有,那就请把我的脚踝焐热,终结这该死的零下二度。
“嗞。”热流再次袭来。我闭上眼睑的眸子再次抬动了几下。我渴求地看着老狗,老狗微蹙眉,好似被梦魇惊醒。我安抚老狗的长毛,看着它的结块在那里起伏,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没有男人,我有老狗。这是多么温馨的画面。我几乎陷阱老狗的温柔里,把发呆做成了美梦,想象出我与老狗的幸福片段。热流又不合时宜地打断。我揉搓着老狗的脑袋,试图把它叫醒,陪我去厕所。看着它的脑袋左右晃动,我有一种恶作剧的冲动。可是,我没有这么做。然而老狗误会我在和它胡闹,狗蹶子甩了我一巴掌后,继续酣睡。
天啊,多么残忍的玩伴。他在打我,而我居然同情起它的睡眠。
于是,我裹着被子,抱起嗜睡的它,冲进厕所。奔赴黑暗,是我无可奈何的决定。可是,我不得不那么做。老狗忿忿地怒视我,好似在问:为何要吵醒它睡觉?而我抱着它,抵在膝盖上,与它对视。我没睡着,睡都别想睡!老狗看着我的眼神叹息,转而看向别处。
洗衣机上有一包卷纸。这是它最爱藏的玩具。每次我在厕所里扬起大嗓门时,它都会从家的各角落里找出卷纸,露出无辜的表情看向我,求得表扬。“真是一只傻狗!”我同情它的同时,我也在同情自己。它是傻狗,我就是傻狗的主人。在旁人眼里,我们没有什么分别,都在合谋干着蠢事,而我还养着它,真是可笑。可是,我是无辜的。是这只傻狗的错,不是我!
我从老狗的视线里,夺过那包卷纸,放在背后,冲老狗喊道:“这是我的,不是你的!”说完,我对自己的傻而无语。我居然在和一只狗抢夺玩具,那是傻子里拔尖,比谁更傻嘛。老狗嫌弃地看着我,把蹶子拍向我的头发。我巧妙地躲开了,于是它拍向了膝盖。
天!好冷!
离开被子的爪子是温热的。可是爪子上的利刃是冰冷的。它与冷空气合二为一,附在我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白色的线,似零零雪子飘落时空洞的天空,更似此刻被寒气冻坏脑袋后的空白。
停顿几秒后,我对着老狗的背影喊道:“没良心的,你给我站住!”
一溜烟地,老狗消失在我的面前,钻进被子。
现在,最后一个热水袋都离开了我。按下抽水键,我的理智被突袭的水流冲向了下水道,留在这儿的是冻僵的躯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快点奔赴棉被,裹紧自己,狠狠地抱住老狗。
零下二度,我把自己冻成狗。
我在南方零下二度,狗比我更温暖。
看来,人不如狗。狗比我更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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