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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扯,我大爷的那点事儿(四)

闲扯,我大爷的那点事儿(四)

作者: 初漪 | 来源:发表于2018-04-06 08:36 被阅读122次

    文/初漪

    (四)烈士暮年

    记忆中的我大爷,面容我已是模糊不清,只是觉得他老的不能再老了。

    小的时候,父亲教我说绕口令:打南边来了个白胡子老头,手里头拄着根崩白的白拐棒棍。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他。

    每次院子里响起笃笃的声音,我从窗户瞥见我大爷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我就会脱口而出:南边来了个白胡子老头。大家都知道,我大爷来了。

    是的,在我心里他就是个白胡子老头,从来没有年轻过。他只是会讲故事而已,讲那些老的不能再老的故事。我就是那个央求他“大爷爷,再讲一个”的小毛孩。

    他没有儿子,有五个女儿,没有一个在身边。那个年代,没有儿子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会被人瞧不起,背后会说他“绝户”。到了后来,他住在他弟弟我二爷(总排行老五,一般我们叫他五爷)的小儿子家里,他所有的家当都给了他,当然,也没剩下什么。最初的几年还能帮着干点活,到后来什么也干不了。

    每次他到我家里,他都是很自在,我想可能是我母亲去世早,没有女主人的缘故,而且,父亲待他特别好。赶上吃饭,就会给他捎上一碗。

    有一年我姑在我家养病,他都会拿着衣服或裤子过来:九闺女啊,帮我洗洗。(我姑,是他的侄女,丫头里排行老九)。姑会毫无怨言地接过来,先用苕帚把衣服里外扫一扫,然后用洗衣板搓上几遍。我只洗了一次,如果那也算的话。那天恰好姑出去还没回,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接过来那条裤子,看着我大爷躺到屋里困觉,我就偷偷取了苕帚,学着姑的模样扫一扫,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扫了。因为,因为那上面藏着很多寄生物:虱子和虮子。只是,这些虱子和虮子也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干瘪清瘦,没有一点血色。我把裤子放到洗脸盆里,倒上水,水很快就被吸到裤子里,又沉又硬,五六岁的娃,真的搞不定。我光了脚,进到盆里一顿踩,让后再加水,再踩,再加水……直到姑回来,我的脚已经被泡的发白,褶皱。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但这一句我怎么也用不到我大爷的身上,我以一个孩童的眼睛看到,这个老人曾经的风光早已不在,只剩下老态龙钟晚年的孤苦和凄凉,而我,除了听听他讲讲老事,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故事,发生在他身上或身边,有的嫉恶如仇,有的因果报应,有的离奇古怪……它们就像洒在泥土里的珍珠,渐渐蒙上了灰尘,沉寂湮没到历史的长河里,不再被任何人记起。

    如果还有什么被记得起的话,就是他最后的老去。

    就是我给他洗衣服的那年夏天,我听到前后院一顿慌乱:大老爷子没了!接着是众人朝一处跑去。我那时已懂“没了”的含义,因为在这之前,我已历经两次,一次是母亲,一次是祖母。那两次,我尚处在混沌之中,还没等让我弄个明白,就被掩盖过去。

    而这一次,我亲眼所见。我使劲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从敞着的窗户外面,看屋里的人手忙脚乱的给他穿“装老衣裳”,很多人挡着,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一双已经青紫干瘪的脚。然后,再次被大人撵走,有四个男人把他从窗户抬了出来。之后,我看见红红的棺木放在院子里,我听见呜呜哇哇的唢呐声音,我被披上戴着一块红布条的白色孝布……

    而这一切进行的时候,我看见二爷,靠在东边的墙角,捉着虱子……

    我在老家被族人喜爱,得益于我先天的聪颖,当年似乎有一点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有时,我会怨自己那时记性太好,把一些不该我记得的东西都装进了脑子里,更可怕的是,从那时起,我会不停地想:人为什么要死,死了以后去了哪里,死了以后是不是还记得活着的人?如果我死了,谁会伤心,谁会记得我?……在我仅有的知识储量里,我找不到可以解释的答案。我因此去问大人,可得到的是:小孩子,瞎想什么!

    我把这个结果归于大人们也无法解释。

    时间,不会特别的眷顾谁。总归要尘归尘,土归土。

    我大爷,在我这一代人的记忆里,宣告了终结。接下来的下一代,再也不会记得。

    我们,都将如此。


    (不小心写得伤心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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