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成歌（一）

当爱已成歌

唱歌人已成风景

美丽的往事已飘零

在行人匆匆的眼里

是谁把一支恋歌

唱得如此动听

一

有些事情的一开始是美丽的，美丽得叫人感到莫名的忧伤。而结局却往往是一个嘲讽，叫人想笑！

肖禾快乐地和楚雨欣一起吃“麻辣烫”的时候，他看见她莹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就像羊脂白玉洇了一层胭脂，娇美无比。不禁痴了，心里幸福的感觉就像已经煮沸的汤锅，直往外溢。

他凝望着她，眼里饱含深情。他说：“有一回，我读《红楼梦》，看到黛玉临死的那一节，她说:宝玉，你......好......,她凄怆的声音就像在我耳边。我感动无比，禁不住眼泪都流出来了。

真的，我很少哭过，但很容易被一种真情感动。”他望着她，“要是有一天，我为你流泪，你不要笑我太没出息。”

楚雨欣将一块鸭血放进嘴里，殷红的嘴唇好看地蠕动着，她说：“你那么纯情啊！”她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显得有些深沉，这让肖禾很是不安。

秋夜的天空凄清而又高远，其底色总是一种奇怪的黛蓝，一轮孤傲的明月周围没有星星，也没有云彩。它那么毫无依托地悬在高高的天幕里，如果有知觉的话，一定会感到孤单了。

肖禾和楚雨欣并肩走在深夜寂寥的街上，清冷的街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肖禾觉得气氛浪漫而又诗意，他说：“今晚的月亮真美，我会记住它的，要是每天都有这么美丽的月亮多好！”楚雨欣说：“那就不稀奇了。”

肖禾怔怔无语。她望了望肖禾，说：“要是让我一个人在这么晚的街上走一定会很害怕的。”肖禾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深秋的夜晚已是很凉了，一阵夜风袭过来的时候，楚雨欣瑟缩了一下。肖禾立刻脱下他的外衣轻轻披在楚雨欣肩上。这温柔的举动叫楚雨欣有些感动。她不自觉地向肖禾靠了靠。肖禾幸福地想：“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

应该说当时的肖禾是一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人，他面容清秀，举止文雅，言谈幽默而多情。并且他懂音乐，会书法，喜爱文学，浑身洋溢着一种浪漫的艺术气质，很容易让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着迷。

比如后来他成为小城话题的时候，有一个少女提起他连呼：可惜！

他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一幕难以磨灭的印象：在小城背后广袤的河滩上，血色夕阳浸红了碧澄的河水，河面上浮游的野鸭宛如静止的音符。肖禾盘膝坐在洁白如银的沙滩上，他的背后是大片大片的芦苇，芦苇花如雪花般在他周围飘飞。

他抱着他的吉他忘情地弹唱。那优美的旋律把少女带入一种莫名忧伤的境界中。她依稀还记得那些歌词，如：当爱已成歌/唱歌人已成风景/美丽的往事已飘零/在行人匆匆的眼里/谁把一支恋歌/唱得依然动听......。

是的，爱已成歌，或者爱只能在歌声中传唱。少女想不到那样浪漫的人竟有这样一个凡俗的结局，从此以后就不再浪漫了，成熟成了一个女人。

只是肖禾遇见了楚雨欣。楚雨欣是一个对生活认识很深刻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她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她觉得肖禾也许是个谈恋爱的好对象，但不是一个相伴终身的好伴侣，他除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和他结婚的话，她得和他一起拼命打拼，贷款买房子，辛苦养孩子，一辈子饿不死，吃不饱，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所以许多年后，楚雨欣曾经有些遗憾的想：可惜她和肖禾都生活在这个特别现实的时代，要是他们在那个产生传说的年代相遇，那她一定会爱上他的，也许能够体验一回“梁祝”、“西厢”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呢。

肖禾和楚雨欣的相识缘于一个传统的偶然。有一天在小城的街上，肖禾正在为太阳紫蓝色的光线而着迷。他偶尔一转头就看见向春花灿若春花的笑容。

她快乐地小跑过来说：“嗨，肖禾，祝福我吧，我要结婚了，就是乔风。”肖禾笑笑说：“你多幸福呀，我真是羡慕嫉妒恨呢。”向春花锤了他一下：“不要啦，我给你介绍一个。让别人也对你羡慕嫉妒恨。”肖禾笑说：“好啊。”他以为她只是一个玩笑，然而不是。

不久后肖禾就见到了楚雨欣，她小鸟依人的样子和温柔清纯的姿态立刻叫肖禾怦然心动。在某一刹那，肖禾陷入痴迷，他想：“我梦中的女神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出现了！她怎么这样姗姗来迟，我还以为今生等不到了呢！”

他立刻显得有些窘迫。他后来告诉楚雨欣，他在两种人面前有些紧张，一种人是他的上司，另一种就是他最喜欢的人。

楚雨欣颇不以为然。肖禾给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他是那样的局促不安，手足无措，老实得近乎可笑。而楚雨欣的彬彬有礼和落落大方却给肖禾留下深刻而绵长的回忆。

后来那些令人忧伤的日子里，肖禾一想起初见的情景，心痛得就像有一把钝锯，一齿一齿缓缓从心上拉过。

那天晚上楚雨欣让向春花转告肖禾，如果他在这个城市拥有一套房子就可以开始，否则就不用再见面了。

肖禾想：“这个女孩真是现实的可以。”然而这一点后来也成了爱她的理由。肖禾不是死乞白赖的人，向春花向他说的时候，他把手一摊故作潇洒的说：“那只好算了。”

然后就一个人去喝酒了，那时他有了借酒消愁的习惯，斜举着酒杯，也斜着醉眼，自我感觉特深沉。

他喜欢吃“麻辣烫”，那又麻又辣的刺激可以叫他把一切深刻地记住，又可以淡漠地忘掉。他把那些青菜、火腿肠、豆腐皮......一股脑儿地推进锅里，就开始一杯一杯地喝北京二锅头。

喝过五六杯之后，遗憾和惆怅就一点一点地开始退去，灵魂也似乎渐渐脱出躯壳悬在高空里和星星一样眨着奇怪的眼睛注视着这冷漠的世界，伤感的人生......。

某一刹那，他将一些事情看得很开：一个男人有一样东西没有，就什么都没有，它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叫做“事业”。他问自己：“你会有所作为吗？”

以后本应没有故事，但又是因为一个很寻常的偶然，就那么几分钟生发出后来的许多事情。

那是一个下雨的晚上，肖禾撑着伞落寞地走在雨里，雨太大了，人们形容那种雨叫做“瓢泼大雨”，一把小伞根本遮不住。

肖禾到一个阳台下面去避雨，一转头慕地就了看见楚雨欣也站在那里，他怔了一下说：“哦，你也在这里呀。”楚雨欣嫣然一笑算是回答。她美丽的笑容又让肖禾心里一痛。后来雨小了，但依然在下，楚雨欣说：“我要走了。”肖禾说：“那我送你吧。”

她没有拒绝，他们共同打着一把伞，很近的距离，肖禾希望这路能够一直走下去，不要有尽头，然而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候，楚雨欣微笑着说：“很久没有联系，很忙是吧？”这一句话叫肖禾回味很久，心中又燃起希冀的火苗。

过了几天他就打电话约楚雨欣去看电影，楚雨欣答应了。看完电影他们又去一家音乐茶座聊天，楚雨欣说：“我从来没有单独和一个男的看过电影呢。”肖禾笑说：“那你真给我面子呀。”楚雨欣一笑莞尔：“你以为不是吗？”那天他们都很高兴。

后来他们分手以后，向春花问楚雨欣原因的时候，楚雨欣说：“最早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之间不合适，这一段时间我和他交往是出于礼貌，我一直把他当朋友啦。”

这让肖禾多少有些气愤，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有一天晚上就禁不住给楚雨欣打电话，其实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爱过他呢？只是在电话即将接通那一刹那，却觉得特别索然，所以在楚雨欣“喂”了一声后，就将电话挂了。

楚雨欣后来不经意想起肖禾的时候，心中会淡淡涌起一丝惆怅，她知道自己的确在某一刻心动过，现在回忆和肖禾在一起的那些片段，感觉有一种唯美主义情调，虚幻而不真实，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爱情影片，而他和她仿佛都是故事里的人。她的耳边常常回响起一首忧伤的歌......

当爱已成歌\唱歌人已成风景\美丽的往事已飘零\在行人匆匆的眼里\是谁把一支恋歌\唱得如此动听......。

在芦苇花飘雪的秋天里，在夕阳暗淡的余晖下，楚雨欣和肖禾的身影飘逸的像一幅剪影。肖禾总是把这首歌唱得苍凉无比，使人心境也随之黯淡下来，叫人莫名地忧伤。

楚雨欣微垂了头，她的长发有些凌乱。肖禾温柔地轻抚她的脸庞，将她如云的秀发拢在她的耳后。他凝视着她，目光里满是温情和爱意，他说：“我爱你！”楚雨欣有一霎那被感动了，但是后来她噗嗤一笑：“像在演电影！”

有一次，楚雨欣病了，肖禾整天陪着她，在夜晚十一点多的时候，她突然说她想吃那一次肖禾带她去吃过的黑米八宝粥。肖禾就去买，可惜太晚了，饭馆关门了。

楚雨欣说算了，肖禾看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很是心疼。心想自己连这点小小要求都满足不了，真是无能。后来他终于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杂货店，买了黑米、红枣、莲子等东西。

他特别兴奋，他说：“相信我给你熬得粥一定不比饭馆里的差。”楚雨欣相信，因为肖禾的确有一手可以和专业厨师媲美的厨艺。可是后来粥熬好了以后，楚雨欣却不想吃了。

肖禾像哄小孩一样，一勺一勺给她喂，他说：“乖，听话，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我好心疼。”

那时楚雨欣听话的像一个孩子，她的头枕在他的臂弯里，让她有一种回到童年的感觉。

那一段时间，楚雨欣沉浸于肖禾的温柔体贴里，几乎忘记了生活中那些烦心的事情，比如房子、车子......,她想：我就和肖禾这样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过一辈子，也许也会很幸福呢。传说中的爱情也许是真的吧。

楚雨欣出生在一个很贫穷的小山村，她十七岁就出去闯荡，她在餐馆里洗过盘子，在建筑工地打过零工，也在血汗工厂的流水线上一站十几个小时.......

后来她开了一家小酒吧，凭她的聪明美貌、吃苦精神和复杂的社会阅历、人生经验将这家小酒吧经营的很红火。用“饱经沧桑”来形容年轻的她似乎不太恰当，但她也早已不是肖禾心目中那个虽然有一些现实，但依然很清纯很简单的女孩子了。

她认识肖禾时，肖禾只是一名普通的公务员，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大学毕业也后谋到了这份职业，拿一点微薄的薪水，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楚雨欣不知道肖禾将来会不会有所成就，她也不想知道，因为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她只相信眼前的真实。但是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差点爱上了肖禾，人真的是一种太复杂的动物在很多时候是无法说清楚的，自己都不明白自己。

有一回她和肖禾谈论对于生活的一些看法时，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现实了？”肖禾说：“我挺理解你的，因为生活就是这样现实的呀，并且这样我更喜欢你，你是一个脚踏实地的好姑娘”。

这个回答让楚雨欣有些索然，她想肖禾为什么爱她呢？假如她不漂亮，假如她没有自己的事业，假如......她想，人其实都是一样的。这并不是一个太适合爱情生长的年代，自己也不能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爱情的筹码上，自己需要一个合适的婚姻，而不单纯只是爱情。

她知道凭她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比肖禾富有很多的人来作伴侣。

她也知道肖禾是真心爱她的，至少现在是。这个年代，即使要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也是不容易的，所以有时候肖禾真的让她有些感动。

但是她知道人生不可求全，你得到一些的时候，就必须要舍弃另一些，尽管这可能让你遗憾，但遗憾不可避免。她要求的是整个海洋，而肖禾能给他的却只是涸辙中的一小洼水。

她不想伤害肖禾，所以那一次她对他说：“不要对我太好了，不然你会后悔的。”但是肖禾早已被爱情所陶醉，他说：“我现在是多么的快乐，就算是以后让我用十倍的痛苦来偿还，我也愿意，我又怎么会后悔呢？”

生活中是有许多巧合的，楚雨欣说这话的时候恰巧又是一个雨夜。她望了望肖禾看起来无比诚挚的眼睛，终于狠了狠心说：“真的，你立刻就要后悔了。因为......因为......”她低缓却是坚定地说：“因为依你现在的条件，我无法爱.....爱你！”

肖禾的脸慢慢变得惨白，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的双眼直视着她，样子有些可怕。楚雨欣垂下了头，她不敢看他，因为虽然她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爱过他，但内疚的感觉却是无可置疑的真实。

肖禾呆立了良久，他的头脑里一忽儿一片空白，一忽儿千百个念头又像潮水一样奔涌。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说什么呢？是酸溜溜地说：“祝你幸福！”还是撂下一些掷地有声却不知何时能够实现或者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豪言壮语？

最后，他嘴唇颤动了几下说：“那......我走了。”就一头冲进雨里，像一只受了伤的野狗，一点也不潇洒。

那雨下的越发大了，惊心动魄，像亿万人拿着亿万只瓢从天上“哗哗”地往下倒。地上的水先是汇聚成一道道小溪，最后就形成一股洪流向低洼处奔流而去。

透过重重雨帘，楚雨欣看见肖禾失魂落魄地跑出几十步后，突然停住了，呆呆地站在雨里，任雨鞭子似的抽打。她突然一阵心悸，心尖子上仿佛有一根丝线扯着，一牵一牵地疼。

她想：“这件事我会不会做错了呢？”她正在犹豫要不要把他叫回来的时候，她看见他猛地甩了甩头上的雨水，疯子一样跑了。

因为那一刻，生活用惨痛的教训再一次让肖禾深刻地记住：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一样东西你没有，你就什么都不配拥有，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事业！”

后来肖禾就把楚雨欣忘了，那是因为时间，时间日夜不停地流逝着，它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够永恒，快乐不能，痛苦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