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女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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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一沙一天堂，一花一世界

清晨，桑央市汽车南站。

“韵儿，如果你想家，就多回来沙怀看看。”临上车前，秦韵妈拉着女儿的手说体己话，“你这第一次出门，遇到事了多听听你姐的。还有，一定要吃好穿暖，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也一时半会照顾不到……”

“嗯……”秦韵点头，声音越发哽咽了。

“过去的……就不要再执着了。”看着女儿浸满泪水的眼睛，母亲也红了眼眶。

“没有……我就是，舍不得你们。”秦韵故作轻松地朝母亲笑了笑，“我会常回去看你们的。”

秦韵爸将行李包搁到头顶的行李架上，自己又下车走到这边来：“人一辈子总要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能不能重新站起来。”他把手搭在女儿的肩上，安抚地轻轻拍着。

秦韵点头：“我会加油的！爸妈，你们坐上去吧，车可能快要来了。”

“那有事没事都多给家里打电话啊，我和你爸过一阵子再来看你。”秦妈嘤嘤嘱咐着。

“一个人在外，把自己照顾好了就行，其他的，都没事。”秦爸说。

秦韵小鸡啄食般点头：“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也要保重自己。”

“那我们就走了？”秦妈终于一步一回头地挪到了车上。

“嗯，再见！”秦韵挥挥手，又朝爷爷的方向喊，“再见，爷爷！”。

老人也挥手示意：“回去吧！回去吧！”

“姐，还有我呢！”秦矾的声音居然从背后响起。

秦韵回头，见秦矾正在冲她扮鬼脸。她顺势弹他一个脑蹦儿：“你怎么还没上车？”

“你挡在门边，我怎么上呀？”秦矾挑了一下眉毛，讲的一本正经。

“胡说八道！”秦韵向旁边挪步，“赶紧上去吧！”

秦矾拿自以为帅气的姿势撩了下额前的碎刘海：“你还没跟我道别呢不是？”

蓝妤“铛铛铛”踩着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哎吆！来，我跟咱小矾告个别！看来你事情不少啊，啊？”她拧了秦矾的耳朵，将他往车上拖。

“哎姐、姐、姐，我俩不是刚刚道过了吗……耳朵、耳朵，我的耳朵！轻点，轻点姐！”秦矾一路嚎叫着被拖上了车，惹得众人纷纷忍俊不禁。

汽车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变成一个点，然后消失不见，秦韵出神地望着那个方向，心里五味杂成。

蓝妤看她心情不佳，就想着带她去放松放松：“还没置办春天的衣服呢，要不我俩逛商场去？”

秦韵回神：“能行吗？店里……”

“怎么不行？店里不是有小王几个人照看吗？咱俩今天放假，散心去！”蓝妤漫不经心地将手提包甩到肩上。

秦韵突然想起昨天电话里苏言说自己要来桑央的事，她心里一时纠结起来：“姐，我有同学说今天要来，我……恐怕得等等了。”

“同学？是程杨吗？”蓝妤毫不在意地揽了秦韵的肩往回走。

“不是。”

“哦！那谁啊？男的女的？”

“……姐！”

“哦，看来是男的。”

“……”

“大学里谈的男朋友？”

“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你对人家有没有意思你不知道？”

“有、有一点吧。”

“那就是他对你有意思？是他追的你？”

“没有！从来没有……”

“乖乖！那你俩这是啥情况啊！”

“就……是同学吧。

“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小帅哥把我家韵儿迷的神鬼颠倒的！”

“……姐，我真的……很逊？”

“哪里逊了？”

“你说我‘神魂颠倒’的，那、那不就是丢人现眼的样子吗？”

“……没有的事！韵儿是小美女一枚，标致着呢！只是缺少了点儿生气……要不我给你画个妆吧？气色保证提升不少！”

“现在的我……都没报什么希望。”

“……哎，缘分这个东西可是很难说清楚的。我跟你说啊，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应该迎难而上知道吗？”

“最近这么多事，真的很累啊！”

“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时间想清楚呢！先不要过早下定论。”

“……嗯。”

“反正今天给你放假，你陪他，他陪你。”

“……谢谢姐。”

“唉！年轻就是好啊！也没个帅哥来看看我！”

“是你心太高了！”

“人家‘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这简单的话语，需要巨大的勇气。”

“唱得不错呀！再来！”

“没想过失去你，却是在骗自己，最后你深深藏在我的歌声里……”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唉！姐姐我真想大醉一场呢！”

“……我也是。”

＊＊＊＊＊

秦韵不知道自己闲下来能干什么，为了打发时间，她将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又将自己和表姐的脏衣服全洗了。正当她第二次给那盆栀子花浇水时，苏言的电话终于来了——真得感谢苏言，不然再浇下去，花就要被活活淹死了。

“给我地址。”那边简简单单只说了四个字。

“你在哪？用不用我去接？”秦韵想到昨天的那通电话，当时的确没有说清楚详细地址。

“不用。给我地址就行。”

“哦，我发给你。”

半个小时后，秦韵穿好外套和鞋子，到约好的611公交车站那里去等。

她一会站着，一会坐着，时不时看看手机，百无聊赖。当终于看到苏言时，差不多又过去半个小时。

他还是她熟悉的学校里的那个模样，挎着书包、灰白色大衣、遮住额头的黑发、板鞋……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被记忆拉长的时光，轻缓、安静。

“等多久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来。

秦韵侧脸看他：“……半个小时。”

“来早了。”

秦韵垂着头，正好看见自己的鞋带松了，就弯腰下去，重新绑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一起走走吧。”苏言站了起来。

秦韵也跟着站起身：“没吃饭吧？我请你。”

“你住在哪里？”他转头看着她，好像压根没在意她说了什么。

“就……在这。”秦韵向站牌后的方向指了指，“南城佳苑小区。”

“再到你上班的地方看看。”

“我……在表姐的超市帮忙，距这儿有两三公里的路程。”秦韵又指了指超市的方向。

“走吧。”他说。

秦韵觉得他可能是想多了解自己目前的情况，这点她并不反对：“一定要去吗，现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说这话时跟她一模一样的口吻。

“可我想先吃饭。”秦韵想把话语权拉到自己这边。

“李记发糕，行吗？”他嘴角噙着的笑微乎其微。

秦韵真想翻个白眼给他，她提醒道：“……这里是桑央。”

“李记发糕”在沙怀大学附近，非常有名气，也是秦韵的心头好。上学的时候她经常光顾，仔细想来，她和同寝室的姐妹一起去过，和尚君君一起去过，和程杨一起去过，也和苏言一起去过。

“桑央也有，仅限今天。”苏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大大的方形食盒，放到秦韵手上。

秦韵瞪大了眼睛：“……真的是李记发糕！你怎么会想起带这个来？”她有点被感动到了。

苏言将书包重新跨到左肩上：“那你还想要什么？”

“就是什么都没想才惊喜嘛！”

“那走吧！”他说，嘴角又挂了浅浅的笑容。

“坐车，611路。这样会快一点。”秦韵腾出一只手，指着公交站牌。

“你很着急？”苏言过来揽了一下她的肩，“陪我走过去。”

“你今天是到桑央散步来了？”秦韵故意侃他。

“权当是吧！”他将双手放进兜里，缓步向前。

“那发糕你先背着吧，路有点长……等回去我要跟表姐分享。”秦韵又将盒子举向苏言。

他接过去，就要往包里装。

“等等！我、我先吃一块！”在被装进书包前，秦韵从里面取出了两块，“给你也拿一块。”

“我要吃饭，你请的。”他说。

“先吃这个，等会到了再吃饭。”秦韵咬一口发糕说。

“……哦。”他转身，继续向前走。

“这块给你。”秦韵跟上。

“留给你吧。”

“不吃我就扔了！”秦韵真的作势要扔。

“……”他的手从左侧伸过来，正好接住。

“身手不错啊！”秦韵咯咯笑着，侃他。

“不如你。”他也咬一口发糕，轻言细语地说。

“敢不敢切磋一下？”她继续侃。

“跟我动武……我可能会吃不消。”苏言有意示弱，但说的也是实情。在武术方面，他连小白都不是。

“那跟我在一起，你只能挨欺了！”秦韵抿着嘴，有点点小得意。

“没说要跟你在一起。”苏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将“在一起”三个字轻飘飘地一语带过，他的脸稍稍转向另一侧，让人看不起清表情。

“……我也没说要跟你一起。”秦韵突然想到了什么，有点灰心，却不是赌气。

“你，不是喜欢我？”苏言扫她一眼，淡淡地问。

“……我没说过。”她的确没说过，但喜欢是真的。

“也没想过？”他穷追不舍。

秦韵不知道今天的苏言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问题，让人心烦。

“既然喜欢，”他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就不要放弃。”

她一时间神色黯然，就声如蚊呐：“我实在……没信心了。”

“我有。”他说，轻缓，坚定。

秦韵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平静如一潭湖水——他从来都是这样，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回忆的沙粒，凝结成一个个美丽的音符，卷进时光的洪流，穿透昨日而来，伴着清凉的风，来回穿行，在他和她，之间。

明天，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难以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