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有「同感」

      記得2003非典時期，我正在鄉下老家一所初中念初一，有一件事兒一直讓我記憶留心，始終揮之不去，已經過去整整二十年了。

      那時候，非典病毒帶來的恐怖肆掠整個大陸，人心惶惶，鬧得滿城風雨。我所在的鄉下初級中學也是一樣，全校封閉，謝絕外客訪問，不讓學生出校門，每天教室要例行消毒，就是用農民伯伯給農作物打藥水的那種手搖式噴霧器給教室消毒。每個學生都配備一隻體溫計，每天都要測量體溫，發現感冒者迅速被隔離，搞得每個人都緊張兮兮的。

      班主任全天候守著我們，只要是自習不上課的時候，班主任就寸步不離的盯著我們，一旦發現有同學有異樣，馬上帶走。

      我和絕大多數同學一樣，是住宿生，家裡比較遠，從我家到學校，要乘車，乘船，再走上幾公里，應該說是相當遠的。我們的宿舍，就是一個大教室，裡面擺放著十幾張上下舖木板床，地面不是水泥，全是凹凸不平的土地，一到下雨天，那寢室就髒的和豬圈似的，潮濕的很，很容易染上疥瘡之類的皮膚病。非常不幸，就在裡面待了一年，就被別人傳染了疥瘡，無語的很。

      有一天夜裡，我睡著正香，被班長推醒了，說讓我起來喝粥，我當時正困著呢，被他推醒，很不耐煩，我拒絕喝粥。後來，他又來叫了我兩三次，我都沒理他，只見其他同學都稀稀疏疏下床去喝粥了。他們動靜太大，我的睡意全被趕走了，我就躺在床上，問喝完粥回來的隔壁床同學，這是咋啦？為啥讓我們喝粥？

      原來，是我們班物理老師帶著師母，提著一桶粥讓我們喝，說什麼「喝粥能預防非典」，還說「廣州一個剛出生的小孩會說話，是他說喝粥可以預防非典的」，當時聽到這個新聞，我差點沒笑出聲來。這是把那剛出生的小孩當救世主啦！

      後來，那同學說「我也不大相信這種事兒，但是喝喝粥不管用也沒什麼壞處，看大家都在喝，你也去喝點吧！」，我哂笑說「謝了，不必了」。

      這麼荒唐的事兒，居然有人相信，我的物理老師，我的班長，還有那麼多同學，也都相信？我想也未必，他們未必都相信，就像我那同學說的「不管用也沒什麼壞處嘛！」。

      後來，我明白了，大家一窩蜂地做同一件事，不是因為他了解這件事多少，也不是考慮能否達到他們的期望，而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在做，我為什麼不做呢。萬一有用呢，我沒做豈不虧大發了；要是沒用，這麼多人和我一樣，無所謂了。

      前段時間，我讀到一本書《菊與刀》，它裡面是這樣評價日本和西方文化的：「日本是恥感文化，西方是罪感文化」。那中國呢？我當時想了想，中國應該是同感文化。

      不道德之事，當做的人多了起來，也便有了同感，視乎這樣就減少了他們的恥辱感；罪惡之事，當做的人多了起來，也便有了同感，似乎這樣就減少了他們的罪惡感。這大概就是漢娜·阿倫特所謂的「惡之平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