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白色长裙

记忆里的白色长裙

                            （一）

 星期一早上8:15陈婷从家里出门。8:30上班，她比平时出门迟十分钟，因为女儿早上闹脾气不想去幼儿园，哄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发了脾气，幸好她母亲及时赶过来抱着她女儿走开，抱进房间，否则她真的会动手打女儿。她匆匆忙忙地去车库推出了电瓶车，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如果路上全部都是了绿灯的话，以平时的速度，可以刚好到达慧文书店。

 可是今天本来出来就比平时晚，又是上班高峰期，自然是有点堵。上班不能迟到呀，要打指纹，迟到一次扣50块。骑车在人行街道上，左拐右拐地穿行在行人，电瓶车，自行车，偶尔还有小汽车之间。不得不说H市的交通相当地不规范。赶到一个路口时，拐弯时与一辆左拐的豪气小汽车撞上了，她的电瓶车后侧碰到汽车的左前方，若速度再快点，她整个人都会被撞飞，而目前只是从汽车车身擦过，在这辆黑色宝马车车身刮出一道锋利刺眼的长痕，而她的电瓶车车后的塑料也被刮掉了，她几乎差点摔倒。她心里十分气愤，停好车，回头找开这辆车的车主算账，没等她走过去，从车里走出一位西装革履，颇有成功人士味道的男士，她没管那么多，立即破口大骂：“喂，你怎么开车的，要不是我往这边拐了点，你就撞上我了！”她愤怒地边说边笔画着。男子看了车一眼后，加快脚步向她走过来，“实在不好意思，第一次来这个城市，路不熟，不知有没有伤到你？”看着他谦和的态度，她的怒气稍稍平了点，接着又说道：“今天真是倒霉，都因为你，上班都… ….”她突然停住了，巨大的悔意涌上心头，此刻最想做的一件事能立马从这里消失掉。此时的她在寒风中凌乱的头发，额前夹着几根白发，暗黄粗糙的皮肤，脖子上围着一条发旧厚格子围巾，黑色的羽绒服略肥地套在身上，诚然一个地道的被生活狠狠折磨的中年妇女模样。不乐于拾掇自己的女人肯定是不幸的，身后定有千万滴泪水流成的污臭水沟，难以示人，只有在掩于黑暗的岁月角落里，独自安抚快要干涸的心。确实，她婚姻不幸，事业受挫，在法庭上苦苦斗争才夺回女儿的抚养权。一个人经历太多的苦，她都倔强地扛下来，从不依靠任何人。可是人到中年，更何况一个女人，这已是够凄凉的了。现在的她俨然是一个为生活不断劳苦的中年大妈。眼睛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决堤，她微微沙哑地说了一句：没事了。便折回电瓶车前，正准备要走时，那个男士赶上前来，看到她留下一滴浑浊的眼泪不免心头一惊。恍然间，心里好似被电触了一下。刚准备说话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哎呀！”从汽车里走下一位衣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女人，她看到车身那道令她难以接受的刮痕，大声尖叫起来，“刚买的新车就遇到这样的飞来横祸！哎，她怎么走啦？”陈婷没等那个身上无不是名牌的女人走上跟前，就骑上车走了。都这么多年了，她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尖锐，她就是叶佳佳。

                               （二）

那天很晚他才到达H市，然后又慌慌慌张张地找公交坐车去陈婷学校。虽然第一次来，但陈婷已经把路线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即便这样他还是坐错了车，以至于在暮色苍茫中看到陈婷单薄的影子时，内心愧疚不已，看着她静静地站在公交站牌那儿，那一刻他笃定她就是他生命里的只取一瓢饮。他下了公交车，看着身穿白色长裙、亭亭玉立的陈婷时，内心泛起很大的涟漪，心跳加速，有种想拥抱她的冲动。多年以后他怎么也回忆不起那天的具体情景，只在脑海里浮现出一袭白裙，随着微风，衣袂飘飘。那人，那裙都很美。可随着记忆不断地发酵，那人早已变得模糊，只那身白裙还曾几次出现在梦里。

“坐这么长时间的车一定很累吧。”陈婷关心地问道。没想到她没有责备他，反而让他更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更觉惭愧。“很不好意思，让你等很久了，火车晚点了，又坐错车了,我这人……”还没说完，陈婷便说：“知道，我没有怪你呀，毕竟你没来过嘛，走，带你去吃饭。”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被她拉到一家小饭馆。至于那次饭具体吃得怎样，他早已记不清。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总有一个想法让他犹豫不决，那就是要不要向她表白呢？他心里清楚她把他仅当做好朋友而已。但是，在后来一次的暗示下，他知道没有结果。于是，他动摇了，他也庆幸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没多久后，他在陈婷空间加了一个她的同学，为什么加她？他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应该是她的好友，图像是他喜欢的一个女明星，加她也无妨。就这样，他认识了叶佳佳。而那时他们都已大四，2006年，临近毕业。那天他很晚才到，陈婷本来是有点小生气，但看到他那一刻时，不知为何气却全消了。也许仅是因为他千里迢迢赶来看她，怎好意思发脾气呢。那天她请他吃饭，吃得很开心，一起聊人生，畅想未来，一下子他们变得无话不说。可是后来呢？后来就是各自回到学校，继续学习生活，陈婷单纯地认为他是她的一个很好的朋友，这辈子要成为最好的兰友。呵，男女生之间要是能有纯洁的友谊，那么太阳也能从西边升起，苹果也能往天上飞，恐龙也能再次称霸地球。后来的陈婷才知道自己不仅仅单纯，而且还傻得可笑。

大三那年暑假他暗示陈婷，现在她不找男朋友，那么他给她介绍，于是他就介绍了自己。那一刻，陈婷的世界地震了，她惊慌失措，无处可逃。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直接否定。那时的他才刚分手，向她表白能说明是喜欢吗？还是他不习惯单身，害怕寂寞？

可是，后来他渐渐放弃，而她却慢慢喜欢。直到大四快毕业时，他的空间里出现一组叶佳佳的照片时，她的世界不是地震而是天崩地裂，顷刻间塌毁，她身子一软，看着叶佳佳的如花笑靥，一条条评论，赞美，祝福。她无力地拿起手机，忧郁了一会，还是打了一个电话，只听电话里“嘟嘟嘟……”她一直等到那句以前打给他电话时，从未听到的语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phone you dialed cannot be connected now. Please redial it later.”放下电话，她一个人埋下头无声地抽泣，那时她的室友都全然不知，一个人慢慢地适应，找回原来的状态。找工作，租房子，上下班。后来结婚，遇人不淑，吵吵分分，最终离婚，带有一女。可是转眼间已是人至中年，突然鼻子一酸，倔强的她抬起头，正转身去书架拿书。电话响了，一看是陌生号码，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接了。电话那头“喂，请问是陈婷吗？”“你是哪位？”她明知故问。“我是吴国华，今天早上的事，我很抱歉，想问问你有没有伤到，要不要去医院，要不……”又没等他说完，她插话了“没事，不用去医院。”“那……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饭，哦，我和我太太……佳佳，叶佳佳，你们是同学，我们想请你吃饭，一是表示深深的歉意，二来你们也可以聚聚，好多年没聚了吧，佳佳还挺想你的呢。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她在电话这头一言不发等他说完。九年过去了，等来的是这样的一个电话，她坚定地回了一句“我是你们撞的那位，但不是你们认识的陈婷，不必请了，我正忙。”挂了电话，没说“再见”，把他拉入黑名单，正如当初她删了他的手机号，QQ号，因为她的世界里不会再有这个人。那个她等的电话，她现在明白了，早就失去了任何意义，以及她所等的这件事。如今一切都是当初的结局，她抬头看了一下窗外，阳光正好，绿萝青翠。她起身走向书架，为读者找《白鹿原》一书。

 愿天下所有结合在一起的人，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寂寞。

                                                        后记